但天道终归是公平的。
    他掠夺了主角的命运,现下不就要来朝他讨一个说法了吗?
    猎猎冷风吹起鸦非语墨色长发,青丝与风纠缠,衬得眉眼间凛冽无处遁形,岑道望着那张不论何时似乎都将“清高”二字明晃晃写在面上的脸,自嘲似的嗤笑一声,少年昔日纯澈的墨色眼瞳已被混沌污染,仔细一看,几乎看不到什么明显的光泽,这是属于一个历经沧桑的人才会有的眼神,浑浊得看不见他的灵魂,只有淡淡的死气,仿佛一个提线傀儡。
    “天雪长老,好久不见,”他意味颇深地开口,深沉的眼眸毫不避讳地对上鸦非语的,唇角一扯,冷然笑道:“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天雪修罗?”
    天雪修罗,这是前世的人民给他的一个绰号。鸦非语瞳孔微微一缩,似乎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叶迟也惊讶地看过去。后者的反应被岑道深深看在眼里,他眯起墨色的眼,忽然突兀地笑出声来,如厉鬼的讥讽似的,回荡在森林里。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嘶哑的声音近乎尖锐,刺耳难听,惊起一片群鸟,一声一声响在心头,他抚掌而笑,就好像真的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物般,他笑够了,笑容蓦地敛去,声音压低,变得充满恨意,猩红的眼里浮现出明晃晃的肃杀之气,周遭魔气随之暴动起来,仿佛要追随主人的意志,在鸦非语周身盘旋,他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个幸运的恶人,鸦非语,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能让你给占了。”
    昔日清澈温和的眉目间已被戾气笼罩:“你分明只是一个卑劣的偷窃者,凭什么……”
    “我恨死你了,鸦非语。”
    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鸦非语薄唇微抿,缄默不语。岑道所说的没有半分不对,每一句话都直挺挺戳在了鸦非语内心深处最柔软不堪的一点上。岑道没说错,他确实是个卑劣的偷窃者,盗走了他人的人生,因为前世的经历而勉强在这一世苟且偷生,岑道有前世的记忆,恨他自然是理所应当,鸦非语自认,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辩白的说辞,千言万语都在喉间突兀地化作一滩水,向下流淌,回到胃里,被深深封印。
    他原本是一个,只能在阴影里匍匐的怪物,是叶迟带给他的光,让他能重新站在阳光下。
    忽然,他笑了,一声极浅的笑意从唇边泄出,引来岑道更为怨恨的注视。他全然不在乎岑道阴狠的目光,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很少笑,眉眼舒展,倒看起来更像神仙,裹挟着魔气的风掠过,带起垂落的青丝,将他的桀骜不驯展现得淋漓尽致。
    “既然如此,何不来试试杀了我?”他挑衅似的,银色的眼眸尽数透出不屑与傲慢,他卑劣至极,却也傲慢至极,前世岑道给他一剑,今生他便不会再对有记忆的岑道有一丝一毫的怜悯,这一剑是为苍生又如何?他鸦非语,就是这般斤斤计较的小人!
    “是办不到么?想来也是,毕竟这辈子的你,一无所有啊。”
    鸦非语漫不经心地开口,话语中无不是对岑道的鄙夷。
    这般态度无不是在岑道如今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上来回反复横跳,一次又一次踩中他内心最难堪的一点,双目圆瞪,就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自知没有了生还的可能,于是对始作俑者亮起凶狠的爪牙,就算自己是死,至少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狰狞的疤痕。魔气陡然暴起,以鸦非语为中心冲去,后者灵巧地避开,并且在有意无意地远离叶迟所在的方向。
    叶迟这时才从刚才二人谈话中所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回过神来,呆呆地望向鸦非语所在的方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手相救。
    鸦非语……是重生之人?
    也就是说,从他进入到这本书开始之后,他所面对的,就一直是前世那个杀人如麻的天雪修罗,而不是还未黑化前那个最为纯粹的灵魂吗?
    他忽然有一种被浓浓欺骗的感觉,但很快,另外一种莫名的满足感从心底涌上,替代了这种想法。
    ——他拯救的是前世那个居无定所的灵魂,这不是更值得叫人骄傲吗?
    至于鸦非语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自己是重生之人这种事告诉他,叶迟也是完全不在意。或许鸦非语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吧,更何况自己是穿书者的秘密也一直没有与鸦非语明确说过。
    眼下哪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叶迟简单想了一下便回过了神,一剑劈开周围试图阻挡他去路的魔气,向鸦非语的方向奔去。眼见叶迟这般举动,岑道就巴不得咬碎自己的后槽牙,眸底几乎快布满了红血丝,鸦非语,你到底凭什么能够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救赎跟随,而他呢?!他难道就活该在乱葬岗里头被魔气侵蚀灵力,难道就活该与尸体共同沉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