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也曾立志弯弓射大雕,也曾策马欲行天下,只是长大后,昔日匡扶大义之句,早已冷却了下来:“皇者仪态,从容而不彰显,富贵而不轻贫,高居而不贱低……”
    “主公,”郭嘉似是在自言自语,“寒门应如何?”
    “大才而无依仗者,可用之。才学而攀权附势者,利用之。”曹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郭嘉的身后,远处的歌舞笙箫并没有停,远远地传来,是一遍又一遍唱起的颂歌,《安世房中歌》。
    “世族如何?”
    “可用,却不能大用。可信,却不能全信。可协作,却不能依仗。”
    “百家当如何?”
    “分封而用之,分地而取之,分才而拢之。”曹操说到这里,停顿又复辟,“奉孝,你知操并非……”
    郭嘉却堪称粗暴的打断了曹操,摆明不想听他说下去:“诸侯又当如何?”
    曹操不答话了,远处隐约传来了歌颂帝王功德的曲音,唱着帝王孝奏天仪,若日月光。下民安乐,受福无疆:“奉孝,你与孤相识十多载,知操者唯你,若是连你都不信于操,这天下——”
    “可他们身边,没有刘熙。”郭嘉很冷静,甚至冷静的可怕,“他们也不曾如主公与嘉一般,同进同出,同寝同食。不曾与主公与嘉一般,底足而谈,交心交底。更不曾与嘉一般,手掌这天下的风起云涌!”
    “奉孝,你非要如此么?”曹操的声音里满是痛惜,“操知你不是你最终这种人。”
    “那么刘协呢?”郭嘉看着头顶璀璨的天空,“主公,那衣带诏本是予谁的,主公难道不知么?”他爱着小曦,可是他同样也有自己的忠诚与立场。
    当初他既跪在这人面前宣誓效忠,他既选择为这人出谋划策,就不会欺瞒。
    如此,才当得住他的信任啊。从一介寒门布衣,到后来的军师祭酒。从一开始的一个小小的参谋,到后来掌控校事府的郭奉孝,曹操给他的足够多,甚至给的太多了。而士为知己者死,从不是一句空话。
    曹操是他的知己,可小曦……
    是他夜幕下的星辰。
    第173章 许诺
    衣带诏最初是给谁的啊, 这个问题曹操本就没有追究下去的心。
    当他看到郭嘉将事情的原委呈到他桌前的时候,当他看着前因后果时,他就知道这件事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让他过去, 不去追究, 不去思考。
    郭嘉身边的那个小鬼,从十八诸侯联盟到后来校事府的得力干将, 从跟在郭嘉身后, 到为他挡住诸侯世族的暗杀。那个小鬼究竟是不是刘氏的血脉, 究竟是不是鹿门放出来的烟雾弹, 已经不能追究了。
    整整十五年, 如果从郭嘉与他相交相识并同行的那些日子, 都是鹿门的算计。如果从十八诸侯会盟开始这颗棋子就已经埋下,一埋埋了十五年, 帮着他暗杀, 帮着他清除阻碍,从数不胜数的刺杀中保护他,甚至为他拉拢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
    那么他输的心服口服,并会为织下这张网的人表示惊叹。
    可不追究, 却不代表不会疑心,不会疑虑。什么都不做放任自流,不过是因为如若追究下去,折的究竟是那小鬼还是他的军师祭酒, 未可知晓。他们已经太亲密,不分彼此, 根骨相连。
    所以曹操放任郭嘉一退再退, 如逃避一般将校事府的权利移交, 如避世隐士一般隐于市集之中,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只在召唤的时候存在。所做的,不过是为了维系他们之间彼此信任并可以交付后背的感情。
    曹操信任郭嘉,信任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冒险,相信他是会帮自己成就大业的人。就如同郭嘉相信曹操,相信他才会是那个带领天下百姓走上安康之路的皇一般。
    但这样的信任太脆弱,扛不起时间的煎熬,更扛不起此刻保证的未来。曹操年长郭嘉两旬,他的信任却不是后来者的信任,更不是对白曦的信任:“奉孝,操……”
    曹操说不下去了,他可以要求郭嘉杀死白曦,可以命令郭嘉放弃白曦,他甚至可以背着郭嘉亲自动手弄死那个对他有威胁的存在。可之后呢,他和他最信任的军师祭酒之间,还能够回到从前么?
    平生第一次,曹操恨自己的无力,更恨那个出现在他和郭嘉之间的人。
    如果没有白曦,他和郭嘉该是多么好的一对儿君臣朋友啊,他们的性格相似,作风相仿。郭嘉了解他,如自己了解他郭奉孝一般,犹豫不决时他总能有精彩的定论助自己决断,甚至心情不好还能与对方一起喝酒,摆脱世俗纷扰。
    如果没有那个流淌着汉室血脉的皇族,没有那些蠢蠢欲动的保皇党,他能给奉孝的,要比现在多太多了。无论是勋爵还是是权利,又或者是美酒佳人,子孙蒙荫。他甚至可以托孤于奉孝,以求百年后入土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