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唯有在她这里,他还是她的三叔。
    颜巽离展开眉头笑了,顺势将她捞起,抱在怀中,紧紧抱住,似是无奈地叹气道:“小姑娘,幸好我还有你。”
    他大臂一挥,便将她紧紧揽住,将头深深埋在她的白腻脖颈处,深深嗅着她身体飘来的幽香。
    似乎唯有在她这里,他才能稍稍松口气。
    他的手却摸到了她的发髻,卸去了她的芙蓉花簪,她如乌云般的头发,如瀑布般散落开。
    “我给你的那一支双鸾玉钗,怎么不戴?”他问,声音中带了几分不满。
    “那劳什子双鸾玉钗极为贵重,又沉甸甸的,压得头疼。”她哼唧了一声。
    他闻言,低沉地笑了一声,揉乱了她的头发,“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到你这里,却成了劳什子。”
    她被他紧紧束缚住,感受到他炙热的体温,皱着眉头挣扎几下,嘟囔道:“热。”
    可是她那点力气,哪里拗得过他,依旧被他紧紧箍在怀中,疲倦地说道:“乖,别乱动,我待不久,待会予还要回宫批折子。”
    他不再说话了,很是疲惫,就像是一人,带着沉重的枷锁,独自前行。
    饶是她这段时间只是见过他几次面,也能清晰地感觉出来,原本他身上那种意气风发逐渐在衰退。
    她伸出手,抚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忍不住问道,“三叔,你不开心吗?”
    听到这话,他心中一愣。
    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这个词了,他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开怀畅笑是什么时候了。
    记忆中,似乎永远停留在很久以前,那时的他是是苍梧颜氏不起眼的庶子,一无所有,却能随心所欲,快意人生。
    曾经的庶子,已经是万众敬仰的摄皇帝。
    事与愿违,他当上了摄皇帝,仍然事事不称心如意。老天似乎专门和他作对一般,天灾人祸,烽烟四起。他解决了一个麻烦,却有更多的麻烦出现,他已经很疲惫了,却再也停不下来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为上官晴滟和沈承影复仇,杀了权倾朝野的林若晦,他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呵,权力的滋味,原来是这么让人上瘾。
    失去了挚爱的他,再无所顾忌,他空虚的生命中,正剩下权力,能够给他带来满足,他不能停下来,若是停下来,等待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身后已无路可回,唯有前行,才能闯出一条生路……
    这些话,他或许可以说给上官晴滟,却不能说给沈红蕖。
    她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只要被他捧在手心里,万分宠爱就足够了。
    他不着痕迹的轻轻叹了口气,捏了捏沈红蕖的脸蛋,扬起嘴角微笑道:“予没有不开心的,小姑娘,不要担心了。”
    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看到了他眼神中的倦怠,躲避,以及不想谈及。
    最终,她低下头,乖巧地应道:“好。”
    ……
    这一日,天气炎热极了,竟是连一丝风都没有,护城河已经干涸了,搁浅的鱼在干涸的河床上扑棱着尾巴,不消多时,便就死在了烈日之下。
    京城中茶肆酒坊,老百姓们议论纷纷:“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这么邪门的天!连着一个月不下雨,又是一丝风都没有!”
    “罪孽啊,这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哭喊道,天干物燥,极易起火,他的家,在昨夜的一场大火之中,已经化为灰烬。
    众人皆不敢言了,如今是谁当政,老天降下刑罚惩罚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正午,烈日当头。
    大太阳几乎将人都烤干了,所有人都唯恐躲之不及,哪里都静悄悄的。
    却有一个七品小官,身穿朝服,在大太阳底下,用匕首割破了手指,蘸着鲜血,在文德殿大门外奋笔疾书。
    一个小太监,正在廊檐下打瞌睡,忽然闻到一股血腥味,睁开眼,看到地上放着好大一个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字,几乎当场吓死!
    “……近来吏治之弊,酷吏横行,百姓无辜受累,社稷之基岌岌可危,若不改弦更正,恐社稷将有不测之危。
    臣有言,敢求陛下和摄皇帝宽听。酷吏蔡兴俊一干人等兴风作浪,破坏法纪,构陷忠良,朝纲废弛。如今贼首蔡兴俊虽已死,但长久以来,黑白颠倒,朝中人人自危,不敢上言,以致言路堵塞,愿陛下和摄皇帝广开言路,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以正国风。
    山东一带,洪大全兴兵作乱,罪不容诛,但臣请求陛下和摄皇帝以怀柔劝降山东百姓,他们皆是酷吏苛政逼的走投无路之人。愿陛下和摄皇帝广开粮仓,赈济灾民,废除苛政,免除灾民赋税。百姓们受到朝廷恩露,安居乐业,洪大全便如跳梁小丑,无人再受其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