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说点好听的吗?你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
    “你爱我。”
    “我爱你。”
    ……
    “你会永远爱我。”
    “我会永远爱你。”
    ……
    *
    很久之后,无双终于再次见到了林朝朝。
    她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上次那么多复杂难言的东西,变得纯粹淡然。
    比之上次的沉静温和,她的眉眼更多了一份肆意和张扬,宛如积蓄多年终于盛开的花,一朝绽放,更添艳妍之色。
    “小郎君?”
    她手里握着一条长鞭,对他笑得眉眼弯弯,“讨教一下?”
    很久之后,无双问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骂我?”
    “因为你可能会无心促成一件坏事。”林朝朝看着他,正色道,“女孩子的名誉最容易被人拿来做文章,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看见好看的女子觉得自己配不上便要对人家指指点点,好似这样就显得自己多爱干净一样,殊不知最肮脏的就是他们。
    我知道当时你没有这个意思,但江湖美人不止有美名,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贱男人喜欢嚼舌根,若让他们听了你那些话,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污言秽语来脏了耳朵。尹姑姑实力不俗,但流言这种东西向来比刀子还伤人,不为了那什么虚无缥缈的贞洁,只是为了让自己少听一些不干不净的秽语,得一个耳根子干净。”
    她的语气郑重,一言一辞颇为新奇,无双看着她沉静温和的眼,好似一汪平静的水,下面却隐藏着波涛。
    “你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是因为你永远不会经历这些事情,永远不会知道被人骂荡/妇/淫/贱是什么滋味,你不懂,因为无法感同身受。那么,作为幸运者的你,至少应该做到不成为那三千条舌头中的一个。”
    无双愣愣地点头,心跳“砰——砰——砰——”
    漫长的失控。
    --------------------
    第149章 苏暮雨番外2,过往
    ===================================
    明德十年,清明。
    细雨断肠,杜鹃满庭。
    “苏暮雨,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林朝朝抬起了一双包含着太多情绪的眼眸,这种眼神本不该出现在一个不到十岁的人身上。
    苏暮雨撑开了伞,不着痕迹地挡住飘落在小姑娘身上的雨水。
    “可以。”
    他的声音淡漠,看向林朝朝时却有几分温和与悲悯。
    小姑娘清丽明澈的双眸之中浮现出一种忧郁的哀伤,接着有几缕淡淡的笑意转瞬即逝,恍若风中柳絮。
    眸光几经流转,她只是一字一句道:“我会记得你。”
    神态认真地不想话。
    苏暮雨有点想叹气了。
    名门贵女,世家千金,忠烈之后,这样的人本来不该与一个卑劣的杀手有什么牵扯,如果不是这场东征,如果他们家能活下来一个成人……
    她本该有这世间最光明顺遂的人生,她本不该见到这世间的泥污与黑暗,也不该,见到他。
    “记得我没事,就是不要再见到我了。”也不要再见到暗河的任何一个人。
    他收下了小姑娘折的一支杜鹃花,红蕊胜血,花瓣犹带雨滴,更显娇艳。
    彼时的苏暮雨并不知道,眼前才高过他腰身的林朝朝究竟怀着多么复杂浓烈的情感,将这支花交到他手心。
    岁月与时光匆匆而过,苏暮雨只知道她被雪月城收养,自此便不在予以目光。
    西南道的雨总是下个没完,但下过了雨,阳光也来的快。
    晴日暖阳洒在青翠山峦,四野开遍星星点点的小花,明黄阳光照在林叶雨珠之上,折射出刺眼的光。
    若不是过分湿润的空气保留着一丝落雨的痕迹,苏暮雨险些认为方才的风雨晦暗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这难道不是一场幻觉吗?
    苏暮雨狼狈地冲出了山庄,一路狂奔下山,仿佛身后精致优美的山庄是什么吃人精怪幻化出的洞府。
    一直到一条不知名的小溪边,他把伞一下插进草地,俯下身看着小溪里自己的倒影。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
    “哗啦——”
    小溪里的影子被人狠狠打碎,苏暮雨甚至还能感觉到唇间三分未完全散尽的温热。清澈的溪水清晰无比地倒映出他的样子,也倒映出他唇间一抹淡红的胭脂色。
    他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她才十五岁。
    她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你了。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吗?
    为什么不推开她,为什么不拒绝,为什么要犹豫?
    一遍一遍诘问着自己的内心,脑海中有一根绷紧的琴弦在嗡嗡颤动。
    苏暮雨不愿意去承认,他在这个年纪因为一个比他小上一轮有余的少女几句话,几个动作就慌乱成这个样子。
    她太小了,平生见过几个人,就敢对一个凶名在外的杀手表露心迹?
    苏暮雨不是没有被人喜欢过,也不是没被女孩子示爱过,浸淫江湖这么多年,世间红肥绿瘦见过不少,真情假意,或是单纯喜爱春风一度的美人他都见识过,可唯有,唯有这一个人。
    她是他在乱军中亲手救回来的姑娘,她那样小,那样凄惨,幼年失怙,独身一人来到异地他乡求医,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不过是,不过是见到认识的人,对他生了几分依赖。
    她不懂对长辈的依赖和对喜欢的区别,混淆了感情,他是长者,应该纠正她,让她明白自己的错误,让她打消不应该的感情。
    这他妈是你该考虑的吗!!!
    苏暮雨恨不得一巴掌抽醒自己,你什么时候操上为人长辈的心了?
    既然明知她的心思,就该严辞拒绝,亦或直接转身离开,不要给人留半点念想。
    他掬了把溪水擦干净唇上残留的胭脂,强迫自己忘记方才她凑上来吻住他时内心的混乱不堪。尽管到了现在,他心底的波涛还是没有停歇。
    她七岁的时候就见过你了,你怎么能,怎么敢对她有什么过界的心思,你是杀手,不是禽兽。
    溪水在阳光下生出粼粼碎光,苏暮雨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内心最根本的颤抖和为数不多的道德感在互相攻伐,好似要将他撕成两半。
    这么多年杀手生涯,他自以为早就心如止水,却被一个小姑娘轻易扰乱了心扉。
    “苏暮雨。”
    不远处,一身青衣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溪水边,正用一双粼粼秋水般的眸子望着他。
    苏暮雨抬起了头,远远地和她对视。
    日光明媚,透过山间草木时发生瑰丽的丁达尔效应,淡彩色的光晕披洒在少女青烟似的衣裙之上,小溪潺潺流淌着,鱼鳞一样的金片徐徐闪动,将倒映在水里的人衬得更似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衣袂飘动,像是上古时期楚地的山鬼。
    苏暮雨并不是会被容色所迷惑的人,他见过很多美人,但像她这样浑身透着一股飘渺的虚妄感的人,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到过。
    “为什么要走呢?”
    她头上只有两根青色的发带,随着她的走动在微风中慢慢地飘动着。
    “……小朝。”苏暮雨从未觉得喉咙如此滞涩,他下意识抓起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兵器,好似这样才能汲取一点安全感。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淡漠低沉,唯有说话的人自己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语调里的颤抖。
    “我今天没有听到你说的任何话,往后会有人安排你去见西南道的名医,暗河会保证你在西南道的安全,我不会再来见你,就当你今天什么也没说。”他越说越觉得就该如此,胸口中那种奇怪的窒息感渐渐消失,神情也愈发淡漠,变得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但你听到了,我也不会忘记我今天的话。”
    林朝朝不曾被他冷酷的话语打退,她只是轻轻地,用一种悠长又和缓的调子对他说:“苏暮雨,我喜欢你。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而不是顾左右而言其他。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