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有儿子就足够了,她养了我二十多年,我没办法告诉他我喜欢男人。不……我谁都不能喜欢。”
    沈临清低垂下眼,落在脸颊上的泪水映射着微亮的光,“可是独立的姐姐,优秀的赵志琦都死了,没有人再会把他们挂在嘴边上。他们比我出色的多得多,为什么我还活着?
    “白钰,你救了一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价值的人,你知不知道?”
    被光投影到墙壁上的影轻轻颤抖,像只被命运捉住,几近垂死的天鹅。
    白钰摸了摸沈临清的额头,确定对方已经退烧,便和衣躺下来。
    沈临清迷惑地看着他,然后整个人被搂住,白钰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不会被任何外力打破。他并不是个坚不可摧的人,却始终未能被消极卷入漩涡。
    这样的人强大的像是个注定拯救世界的英雄,哪怕只是靠近都会被周身的温暖洗涤。
    而他又是何德何能……
    “价值这种东西你在寻找,我也在寻找。就算最终我没能找到,也注定要活完这一辈子。这是我和一个不负责的女人的约定。我知道人活着很痛苦,一生也很漫长,可是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放过每一个人可以陪着我的人。”
    “你没有看到我的自私,空洞乏味的灵魂,无法逾越时代的愚昧,才觉得我勇敢到坚不可摧。可是沈临清,人和人的区别就在这里,可以高谈阔论,却很难将心比心。”
    映在墙壁上的影渐渐被窗外的光亮抹平,孤立的灵魂不能融入黑夜,却在阳光下没有区别。
    无论如何,这又是一天。
    第11章 11.蛋有没有缝
    人活着的价值在于创造价值,一者是对国家而言,一者是对他人而言。
    两年前第三中学两名女生结伴自杀,分别来自高二七班和高二十一班。
    因为两名学生并非在校园内自杀,家长在学校门口大闹特闹后也只是收到学校的赔偿金草草了结。而在学校内部,那一年高二年级有一名老师因此被辞退,另一名调到了其他年级,之后便没什么人再提起这件事。
    沈临清当年给十一十二班上课,十一班班主任教数学,后来换去了别的年级,虽然外面人很快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但学校里的人却还是免不了悄悄关上办公室的门闲聊。
    比方说当时七班的班主任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学校对他的安排与其说是辞退,倒不如说是提前退休。而十一班的那位老师则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虽然留在了学校,但很快以身体原因辞职,离开得时候还没到三十岁。
    后来大概是因为其他学校都听说了她教过的学生自杀的事情,所以没有人愿意再招聘她。
    如今已经没有人再知道那个老师的音讯,大概已经不在这座城市了。
    沈临清当时和十一班的老师相处不错,同为主课老师基本上每天也是交替出现在班里。
    那名老师姓蔡,蔡少晴,是个稀里糊涂考到北方大学来就没再回去的人。
    曾经一起到学校食堂吃饭时蔡少晴就不少抱怨这边吃不到米粉,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商场换了新潮流,道路两旁往往一边锅,一边粉。
    沈临清有时也会想,如果那个老师还留在这座城市,大概会多一些用餐上的选择。
    只可惜沈临清再没有遇见过这个人。
    他有蔡少晴的联系方式,只是在蔡少晴离职以后就没有给她发过信息。习惯性烂好人的脾气让他担心发送的每一条信息都是在落井下石,可时间长了,无论事情有没有被淡忘,都失去了再提起来的机会。
    作为同事,他们早已好聚好散,可将工作放在一边,有些人说是同事却少算了一份不浓不淡的感情,说是朋友则少了灵魂上的交流。所以分别后总会卡在分外尴尬的地方,让人手足无措。
    以至于往后岁月,也只能在触景生情时感慨一下,曾经有一个人怎样怎样,他很有趣,很好,是个好人,可人生走走停停,大多最终都没了联系。
    白钰是个祸害,沈临清开始没意识到这一点,掉进圈套里还傻傻的等着人家盖土。
    那天他和白钰说自己活着没什么价值,改天白钰就给他找了份工作干。
    沈临清本想着在家可以躲过一劫,谁知白钰为他早早联系好了学校,正好趁着休息时间当两天网警。
    三中没有官博,但是有个学校超话。最早是毛孩子建起来用来骂学校的,后来学校看影响声誉就要了主持人,让自己学校的老师来负责。
    沈临清虽然暂时不去学校,但怎么说也还是学校的一员。他虽然不知道白钰是怎么和学校商量的,但被骗上的贼船终究是下不来了。
    沈临清刚入职的时候也转过超话。那时候人数和现在差不了太多,发在上面的内容也实在屈指可数。
    毕竟互联网时代想要抓住一个裸奔ip还是很容易的,而那些动则拿着锤子直接去大门口等着砸手机的老师们也不是吃素的。
    沈临清大概翻了两眼,正好看到有人旧事从提。他把一旁忙活的白钰叫过来,“这种玩意之前没人管吗?”
    白钰手里抱着一摞书,是今天刚刚快递送过来的,他瞥了一眼,随口道,“你们学校还有人跳楼?”
    三中是很寻常的北方教学楼,通体的楼房走廊是墙和窗户。这两年因为怕学生想不开出事,更是连窗户也只能打开一道缝。
    “在家跳的。”沈临清不想多说,随手把那条微博删了,防止学生再议论下去。谁知一顿饭的功夫,又有人将一样的内容发上来,底下的评论也多了几条。
    沈临清冷着脸直接把人禁言,顺带送他的微博进冷宫。
    他登上自己的账号以老师的名义警告那些孩子不准再胡说八道。这样的恐吓在学校里一向很成功。
    沈临清认为,对于小孩子这种同情心匮乏,又油盐不进的生物而言,他并不想了解他们在讨论什么。
    可白钰没准备放过他。
    之所以猜到白钰是事情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后黑手,一方面是因为白钰实在显得太殷切,另一方面则是这家伙端个刚注册的新号,手机型号都不改一改就上来给他找事。
    沈临清想要找白钰对垒,被白钰罚着打扫了一中午的屋子,等到下午再拿起手机准备看看超话的时候,沈临清已经困得快要睁不开眼了。
    白钰递给他一瓶冰可乐,催促着人去超话里看看,沈临清刚一打开,就被各种信息给淹没了。
    感谢接下来的信息,沈临清瞬间大脑清醒,甚至被字里行间里的优美问候给问候得面红耳赤。
    这次不只是超话界面,连沈临清的私信都被人顺过来问候八辈祖宗。
    沈临清打开可乐猛灌了一口,被这些直冲脑海的污言秽语震得有点发懵,滚烫的脸颊几乎能烧开水。
    他可以理解这些词的意思,却无法是怎样的人才会发表这样的言论。
    网络对面的是三中的学生吗?还是学校老师接济的流浪狗?
    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吗?还是除却成绩早已溃烂的臭虫?
    不,也有可能是成绩最差的那些?可又不是每一个人都无药可救,有些人只是成绩不好而已。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真得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不为发上去的言论负责。又或者他们就是无知到觉得自己发什么都无所谓。
    那些在教室里唯唯诺诺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在网络上形成了另一副嘴脸。
    不得不说网络庇护了这些人,庇护了他们的恶劣,让他们可以以一种冠冕堂皇的方式来施暴。
    没有成本的。
    没有后果的。
    沈临清感到莫名的窒息,好像房间里的空气被人抽走了一半,气息瞬间变得黏腻起来。
    可让他最不能理解的是身边的成年人,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为什么要诱导这些人大放厥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