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看着她,轻轻一笑。
    他知道他父亲的出现让她不安,但是她从头到尾,都不将这样的担忧说出口。他明白那是她的体贴,不想让他感觉压力,她的过于体贴,常常让他莫名心疼。
    「我不会跟我父亲闹翻,也不会让妳委屈。」他握了她的手。
    她的笑意轻扬。「我知道。」她笑笑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恋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她的心口暖甜甜地涨着。
    ☆ ☆ ☆
    他们分开之后,她撑着伞,一个人在雨中漫步。绵绵的雨势转大,空气更冷,才离开他没多久,他的体温、他的声音,就已经让她想念了。
    他的爱意满满,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老天对她这样的厚待。她这辈子最幸福无虞的时候,就是在他的呵护之中。这样的幸福……会不会太多了?
    过红绿灯的时候,她胡乱地想着。
    等公车的时候,她的眼睛随处瞟着,这才发现刚刚走过来的地方,有一座公共电话亭,现在已经很少可以看到那种投币的公共电话了。
    电话亭?!她的眼睛蓦地一亮,抬头看了一眼红绿灯,绿灯闪烁,只剩十秒就要转成红灯。她想也没想,快步冲了过去,雨斜着打来,她半身都湿了。
    她闪入公共电话亭,放下雨伞,有些兴奋地翻找着零钱投入电话,她打了莫安浪的手机号码。「喂。」
    「喂。」听到她的声音,莫安浪有点紧张。「怎么了?」她嫌打手机贵,除非重要的事情,她不会打来的。
    她轻轻一笑。「有一件事情没跟你说。」
    「什么事?」他急着问。
    她把门关好,把雨声阻绝在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地说:「我爱你。」
    她晓得他知道的,但是她还是要说,也许这样有些傻,可是在湿冷的雨夜里,在短暂的分开后,她就是好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电话那头,他温柔而甜蜜的笑开。「爱妳。」
    他们两个,一个在电话亭里,一个在出租车内,同样的雨打来,玻璃窗外划下相似的雨痕。他们与湿冷的世界隔绝,在同样的爱里。
    ☆ ☆ ☆
    何玉暄和莫安浪计划好了,四月的时候要一起去度假。就在他们即将出发的前几天,何玉暄的大伯来台北找她。
    因为何玉暄还没回家,所以她的室友童彤和左少薇陪着她大伯等她。晚上十一点多,何玉暄才到家。她一打开门,看到大伯,愣了一愣。「大伯,你怎么来了呢?」
    何家大伯站了起来,有些不高兴地说:「不来的话,我怎么知道妳现在都这么晚回家。」
    童彤和左少薇互相看了一眼,童彤对着何家大伯露出灿烂甜美的笑容。「大伯,你误会了啦,因为几天后玉暄要休假,所以她得赶着把一些事情做完,才会这么晚回来。」
    听童彤这样说了,何家大伯只能闷着气,不作声。
    左少薇看了眼情况,拉了拉童彤的衣袖,说道:「我们还有事情,先去忙了。」她看何家大伯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这情况她们是拦不下的,倒不如走掉,让他们有什么想说的、该说的,就好好地说说。
    她们走了之后,何家大伯才又坐下。他看着何玉暄,叹了一口气。「妳说老实话,妳是不是跟妳公司的总经理在一起?」
    何玉暄愣了半晌。「大伯,你怎么知道他的事?」她的心跳突地变快了,像是作弊被抓到的学生。
    何家大伯怒扬了眉头。「人家的爸爸都找来了,我还能不知道吗?」
    何玉暄的脸热辣辣地烫了。这样说来,莫亿泰一定让人去查了她的身世、她的背景。虽然她从未打算隐瞒,但是让人这样知道,她还是有种被剥光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糟透了!她愠恼着。他凭什么窥探她的隐私,打扰她的家人?她抿咬着嘴,视线一低,生气地闷低着头。
    何家大伯说道:「听他讲,为了这件事情,他跟他儿子闹得很不愉快。」
    何玉暄眼睛睁大,霍地抬头。
    莫安浪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件事情,他只说他还在跟他父亲沟通。他们吵起来了?!那莫安浪心头一定很不好受,至于他爸……
    她还是很气他爸,不过她能了解他为什么会去找大伯了。
    大伯把莫亿泰的话搬了出来。「他说,他不是嫌弃妳,只是他们家里总是要娶个有帮助的老婆。」
    何玉暄没说话,嘴角却逸出一抹冷笑。
    嫌弃就嫌弃,不需要说得冠冕堂皇,她无法因为这样曲折的说法而感恩。
    她早就知道两家的家世差得太多,别说莫亿泰觉得她高攀,她一开始也是千叮万嘱自己不要贪求、不要奢想,只是她与他就是相互爱着了。
    她与他爱得……爱得这样意外……
    这样一想,她嘴角的笑蓦地变得酸涩。
    何家大伯的态度本来是有些指责和生气的,不过话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表情倒是闪过不大自然的尴尬。他清了清喉咙。「人家很谢谢妳照顾他儿子,还给了三十万。」
    何玉暄嗤地一声。「我拿他三十万做什么?」
    见大伯突然不说话,何玉暄的表情一僵,直瞅着大伯,大伯的目光变得有些心虚与闪烁。何玉暄的嘴唇微颤,大伯虽然节省,但一向不是贪钱的人,她不相信大伯会拿人家的钱,可是他的表情又很奇怪。
    她试探地说:「我上次不是拿了些钱回去吗?」除了捐出去一部分之外,她剩下的都交给大伯和婶婶了。
    「妳堂哥结婚,花了不少的钱,这妳是知道的。妳伯母住院,我不敢跟妳说,还有妳堂弟去年考上私立大学的研究所,我没钱给他念,只好让他先休学。可是现在没念研究所,无法跟人家竞争……」大伯看着她,面上微微地臊热。
    何玉暄咬了咬唇,脸上也热了。莫家拿钱来砸,然后她大伯因为经济压力,拿了这笔钱。
    何玉暄看了看大伯,她很清楚,这辈子她欠大伯的不只这三十万,就算她再不愿,她也开不了口,叫她大伯退还这三十万。
    她的心情百转千折,能的话,恨不得大哭大闹一场。
    如果是亲生父母,何玉暄还能发作,但是面对大伯,她却无力抗拒。她只能压下汹涌的情绪,轻轻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她知道大伯的无奈,也认清了自己的命。
    大伯歉疚地看着她。「我打算帮妳安排相亲,我知道妳应该是喜欢那个总经理的,可是他们家的人不喜欢妳,妳嫁过去也不会幸福的。人家财大势大,妳要是以后在婆家受了什么委屈,我们这边也是帮不上忙。『长顺』的老板一直在打听妳。他年纪是比妳大了一些,不过也因为这样子,我想,他会比较疼妳的。妳要不要回来跟他相亲?这件事情,我不逼妳,妳自己看看。」
    大伯这样安排,出发点确实也是为了她的幸福着想。
    何玉暄有些自暴自弃地扯了个无所谓的笑。「随便吧。」
    得到她亲口的应允,大伯放心地站了起来。「那我再看看要怎么帮你们两个安排,事情就这样决定好了,我回去了。」
    即便何玉暄对大伯忍住不能发作的怒意,她还是担心地问:「这么晚了,你还要走?」
    大伯笑笑,慈爱地说:「妳们这里都是女孩子,我过夜也不方便,没关系啦。大伯回去了,妳要照顾自己。」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妳委屈了,大伯知道,是大伯没用……」
    「不要这样说。」何玉暄鼻眼一酸,红了眼睛。
    她的情绪是复杂而难言的。她想哭──为自己要放弃的感情,为自己无奈的背景,也为大伯的担子和心理压力。
    何玉暄吸了吸鼻间的水气,一笑。「你要回去,身上的钱够吗?」
    亲生的母亲不要她,她自小寄人篱下,不管接受谁的抚养,她自觉都是亏欠。这种亏欠的感觉,让她过于习惯付出,过于习惯体贴,问她大伯钱够不够花用,则是另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