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军爷儿的媳妇真是费心,这吉祥厌胜钱比一般铜钱大,中间无孔,还真是没见过呢!”
    老妇叨叨絮絮赞着,腾铎的思潮跟着起伏,满脑子都是善若水的一颦一笑。
    连在生死徘徊之际,脑中盘旋的影像也是她,她是那么的美好,为何他迟钝得到现在才发现呢?
    见腾铎绷紧着脸,老大夫连忙出声提醒。“老太婆话太多了!你也得让军爷好好休息,一个劲的碎嘴,烦人呐!”
    “不打紧,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腾铎回过神,迫不及待地想早日动身回京城。
    老妇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甭客气,说来说去都是缘分,你就安心留下来休养吧!”
    “多谢婆婆的好意,但我想早日回京见我的……”
    “也不急于一时,养好伤再走,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总是赶得回家过年,一家团聚的。”老大夫说道。
    “啐!你懂个什么?瞧军爷还年轻,铁定是与妻子成亲不久,归心似箭,你身为大夫,该让病人尽快痊愈才是……”
    “唉呀!你这个老太婆,咱儿是大夫还你是大夫,意见总比我多……”
    听着老夫妻状若无人地斗嘴,腾铎的心不由得一暖。
    脑中不由得勾勒出他与善若水白发苍苍的模样……
    少了夏日的湛色苍穹,朦胧的灰色天际,幽幽飘着轻盈的雪片,顷刻之间,京城内外的大街小巷皆披在银装素裹当中。
    在这幽茫的天气里,书肆、布行大多提早歇息。
    魏岚心撑着伞,小心翼翼避开搅着雪水的地面,阵阵迎面袭来的寒气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地一抹矗在书肆前的身影让魏岚心的脚步顿了顿。
    “善姑娘……”
    善若水身上只披罩着件狐皮裘,发上、肩上及两只小脚被不断纷落的雪给打湿,嘴唇也冻得有点发紫,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地打着颤。
    “姊姊……”善若水抬起眼,冲着她扬唇一笑。
    “你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这天有多冷吗?”瞧着她的模样,魏岚心又急又气地惊呼出声。
    “我……”话还没说完,一阵晕眩袭来,她直接就软倒在她面前。
    说不出的暖意将她紧紧包围,当她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是魏岚心担忧的神情。
    看着魏岚心将一颗软嫩雪白的馒头及一碗鸡汤放在桌子上,她气若游丝地道:“姊姊……”
    “甭叫!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这么久没见,咚的一声就倒在我面前,三魂七魄都要给你吓跑了!”
    在四季楼时,她没知心贴己的姊妹,就与魏岚心最有话聊,所以当她茫然地走到街上,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岚心。
    “对不起!”
    见她瘦得见皮包骨的柔弱模样,魏岚心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这个当娘的实在不合格,都有了身孕,也不顾着自己一些……”
    “孩子……我有了身孕。”她不自觉的低语着,强抑许久的泪水已管不住地纷然滑落。
    魏岚心翻了翻眸,差一点没尖叫出声。“别告诉我,你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晓得!”
    真气死人了,大夫才刚离开,还把她误以为是孕妇的家人,硬是被狠狠训了一顿。没想到善若水这当娘的更离谱,压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我不知道……”难怪她前阵子的胃口不好,吐到几乎无法进食,而这阵子总是感到疲倦又贪睡,睡得多且沉……原来她怀了腾铎的孩子。
    轻抚着依然平坦小腹,善若水五味杂陈地不知该喜或该忧。
    “原本听到大将军的事,我就想到四合院去看看你,现下正好,你就暂时留在这,调养身体。”
    想起腾铎,善若水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思念有多么磨人。“姊姊,我想回四合院,虽然……”虽然布穆绮把她赶出门,但那还是她的家呀!
    她眼里的狼狈来不及遮掩,全落在魏岚心的眼底。魏岚心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与善若水莫名地投缘,她还真不想接下这烫手山芋呢!
    整了整思绪,魏岚心握着她冷冷的小手。“我知道你想回四合院,但待身子调养好再走,还是……你根本不想要肚子里的小孩?”
    “我要、我要!”一想到一个小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孕育,她心里便有说不出的喜悦与感动。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怀上腾铎的孩子……
    “要就听我的话,可别辜负了我这一番心意。”魏岚心扶着她坐起身。“要姊姊喂你吗?”
    “我可以自己喝。”即便没什么食欲,一提起腾铎和肚子里的孩儿,善若水还是木然地揭开盅盖,乖乖地将汤一口口往嘴里送。
    半个月后,告别了好心的老大夫夫妇后,腾铎快马由山东奔回京城。
    一进城,他不假思索地直接驱马回到四合院。
    进了宅门,他一颗因为期待而渴望的心,被四合院里凄冷的死寂给揪得死紧。
    为什么半个人都没有?
    绛紫色的溟蒙暮色,落在覆着皑皑白雪的檐瓦上,残菊尽凋,交织着一股凄怆的悲凉。瑟瑟冷风中雪花飘飘摇摇地坠地,在不自觉中,院落内的老树已被雪压得低头。
    天冷,青石台阶上结着层厚厚的冰霜,石径小路被片片旋落的白雪给掩没,种在院里已枯的菊花离枝,凋落的锭金菊办铺满在雪地上。
    眼前的状况,让他觉得四合院已久无人居。
    为什么?他紧握着拳,晕眩地说不出话来。
    善若水呢?福伯、小春菊和眫大婶全到哪去了?
    杵在小径上深深吸了一口冶冽的空气,腾铎瞬间明白,他该找谁要人!
    突地一抹小心翼翼地声音由背后响起。“将军爷儿,‘汲心阁’的老板娘请您至书肆走一趟。”
    “汲心阁?”鹰展浓眉陡扬,腾铎的思绪有些紊乱。
    “老板娘说您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她那儿,要您赶快取回。”
    腾铎愈听愈是模糊,脑子里的郁闷愈积闷深,教他几要无法思考。
    “大将军,你的命真大得很。”魏岚心一扫平日的温和,眸光锐利地吟笑道。
    如果不是看在善若水与腾玥格格的面子,腾铎这一个被反清义士当成头号狙杀对象的人物,怎么能轻易由这缜密的计划中逃脱。
    所以当腾铎养好伤一离开山东后,她的手下就同她报告了,这也是为何她能算准腾铎几时回京的原因。
    腾铎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直觉她不是简单的人物。“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你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管我有什么目的,这次,只是要把这可怜的小孕妇还给你罢了。”迎向他厉然地像要宰人的模样,魏岚心嘴角淡扬地开口。
    腾铎陡然间变了脸色……善若水怀了身孕……他握紧双拳,表情森冷骇人。
    “甭紧张,若水是个好姑娘,我是打从心底疼惜她,你可别辜负了我这一番心意。”
    “就当我腾铎欠你一个恩情。”
    魏岚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思绪尚未来得及厘清,魏岚心又道:“先去见她吧!还不还这恩情,容后再谈。”
    她的深沉,让腾铎不寒而栗,诡异的是,他在她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别磨磨蹭蹭的,去吧!”指示着他方向与位置后,她迳自酌饮着热茶。
    腾铎迟疑了片刻才回神,迈开脚步。
    寝房的窗纸因为连日来的雪水,变得有些发潮,在灯烛的映照下,反而呈现股静谧安宁的温馨气息。
    杵在床榻边,腾铎饱受风霜之苦的脸庞,因为善若水粉黛未施的柔美神情,荡出了温暖的笑容。
    看来魏岚心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虽然她的身形仍偏瘦,但在柔和的烛光下,脸庞圆润了些,气色比她在四合院时好很多。
    眸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腾铎心里五味杂陈。她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往后的日子,他会用很多、很多爱来好好弥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