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急救室大门重重敞开，涌出四五个医护，一声“准备推车”，护士快速把病床推出了急救室。迟暮里连忙跟上，攀住床尾：“小潮、小潮！”
沈朝汐没有半点睁眼回答他的预兆，他耳边只有白大褂不断地交流病情信息。
“...监测病人生命体征...”
“...做气管插管，保持通气通畅...”
“......必须立刻转院......”
你演戏太过了，沈朝汐。他立即冲上去拉住医生：“他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医生对他露了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什么叫‘怎么会这么严重’？他是重症ADS啊！身上带着这么严重的病根子，不好好养生你还让他熬夜喝酒。服了现在的小年轻！”
“轰隆。”
不知道什么在耳边炸开。让他耳廓破碎，从耳蜗里流出红的黑的液，像血像泪。
“.........ADS？腺性限行综合症？”迟暮里扯了扯嘴角，“搞错了吧？怎么、怎么可能。”
医生看他也无药可救似地摇了摇头：“你先别垮。冷静一点。”
迟暮里连续做了三次深呼吸才让自己情绪稳定，他拦住另一位看上去更好说话的护士：“护士，我是病人家属，他情况怎么样？”
护士挑了挑眉：“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病人现在要立刻办转院。ADS是性别罕见病，我们这边急诊资源不够，得转到Omega专科医院。这个病平时可以当慢性病养着，一旦发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轰。
这一次，几乎把迟暮里半边脑袋都炸得血肉模糊。
迟暮里稳定不了：“腺性限行综合症...我知道，是Omega的腺体病。可是他为什么、为什么...”按住唇，他在哆嗦，“...会突然患上这么可怕的病？”
“什么突然？你没有听医生说嘛，他已经是重症，病程至少三年了。”
·
周汀是被床伴摇醒的。床伴是个挺有脾气的小模特，抓起手机往他怀里摔，噘着嘴说谁给你打电话啊，都振动三回了。
周汀睡眠质量算好，然而起床气极重，抄过电话破口：
“九点之后都联系我经纪人——”
对面那人语气比他还糟。
“周汀。是我。”
周汀顿了顿。心说迟暮里才回去几天，就变得和迟孟京一样不识抬举：“迟小副总你有没有搞错？知不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你不陪着娇妻，闲着没事打我电话？”
电话那一端迟暮里不知站在哪里打电话，但他深呼吸时呼出的寒气，周汀隔着手机都触到了温度：“医生...”
“医生给沈朝汐下了病危通知书。”
“过来签字。他的代理联络人是你。”
周汀墨镜口罩渔夫帽全副武装赶到月海康复医院时，迟暮里已经不知道站在急诊门外的冷风里等了多久，手上掐着一支燃烧殆尽的香烟，脚下都是积灰。像全世界的尘埃都落地。
隔着淡薄的夜，迟暮里抬眼看他，声音沙哑：“你来了。等你签字了。”
全身名贵香槟的酒味，高定西装领口大开，不知刚从哪个名利场纵情享乐出来。
周汀走近了，才看见Beta满眼血丝，碎发散得憔悴：“他怎么样？”
“......”
迟暮里一言不发，领着他往楼里走。周汀看了一眼指示牌标字：EICU急诊重症监护室。
签字流程简单得过于轻巧。周汀合上笔帽，而迟暮里对着那张薄纸发呆。Beta在想自己怎么没有这张纸的签字权，又想如果是他来签，他该怎么像周汀那样一挥而就。
“行了吧。我走了。”周汀打了个哈欠。
被硬生生拦下：“等等。有话问你。”
周汀笑了：“你放心。不论你问什么，我只能答你，一、概、不、知。”
迟暮里倏地握紧了拳，又不得不松开：“沈朝汐身患ADS这件事，你敢说你不知道？”
周汀耸耸肩：“你不如问问自己，你怎么不知道？”
“你——”
周汀前倾身体，墨镜口罩下皮笑肉不笑：“这半年，他发病送院过两次，你怎么到现在才知道？”
他成功激怒了迟暮里。
Beta呼吸越发急促，走廊冷白顶灯打出他半边青黑的脸色，就像半个多月前周汀在迟孟京的车上一样狼狈。
迟暮里自顾自说起来：“医生说他情况很糟，恶化得很快。他们说ADS一旦发病，如果控制不住存活时间非常短。但是只要控制住了就能...”
已然语无伦次，迟暮里揉了揉眉心，勉强自己说下去，他是在说给自己听，“及时控制住了，就能延长寿命，一辈子不发病！”
他甚至说着咧了一下嘴。
周汀看着，心说如果这是演技，必定获封影帝：“你到底想说什么。”
“频繁发病，说明他根本没有得到足够的治疗。”
周汀感觉莫名其妙的矛头正指向自己。他冷笑：“你不如问问他自己，有没有按时吃药，有没有谨遵医嘱。你知不知道，ADS最好避免剧烈X爱？”
迟暮里再度哑然。
“小潮他...就是没人提醒不行...他就是这种人。”
迟暮里转而纠起Alpha衣领，沈朝汐就在他们身后一墙之隔抢救，他不得不把声音压得很低，因而沙哑得像月半湾搁浅的滩砾，“所以你为什么不照顾好他...？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他？！”
周汀一掌甩开：“我照顾他？我又不是他爸我照顾他干嘛！”
“医生说他至少有三年的病程。他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得了这个病。你没有责任吗？”
周汀嗤笑一声：“你就这么确定？”
迟暮里骤而松手。周汀话里有话，他不是听不出。
后者后退半步，扫视阴影里对他窃窃私语的值班护士，不由得把口罩往上掩得更实。他可不想再被拍下黑料上传网络。
他还在意这些，沈朝汐正在抢救，他是代理联络人他怎么还在意这些。迟暮里反手把人扯进安全通道，重重抵在墙上：“这里谁都没有，你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周汀淡淡：“凭什么。”
“凭——！？”
“迟暮里，实话告诉你。我和沈朝汐做过一通交易。等价交换，我得替他保守秘密。”
“沈朝汐让你保守秘密...？”
“嗯哼。主要是针对你。”周汀摘下墨镜，折叠放进上衣口袋，又扯下口罩，“他不论如何都想守住的秘密。你想听吗？”
“......你想要什么。说吧。”迟暮里怎么读不出他在借机勒索。
“托你的福，《烧》这部电影全线停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你欠演员的违约金，我来还。”
“还有呢？投资人、广告商、发行方...”
迟暮里打断他：“...我来还。你因为《烧》欠下的资金链，我给你补上。够了吗。”
周汀右手摸进口袋，带出一支录音笔，清脆一声暂停录音：“够了。——迟暮里，你比起你爹，实在太嫩了些。还是说一提到沈朝汐你就一点理性都没了？”
迟暮里狠狠咬牙：“现在...你给我说清楚，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沈朝汐、沈家明到底是什么关系。”
周汀笑了笑，双手做安抚状：“不管你信不信。我先前和你说的都是实话，沈明岚是我初恋，沈朝汐是我初恋的小孩。我对他视若己出，仅此而已。”
“.......”
“你不会以为我和沈朝汐有血缘关系吧？认识沈明岚的时候，我才十六岁。当时圈里可不止我一个Alpha，人人都对他有兴趣，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呢？”
“......”迟暮里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了。我现在只要你告诉我，小潮是什么时候、到底为什么会患上ADS？！他这么多年，都遭遇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我要你一五一十告诉我。”
“你看过我的电影吗？《致远方》。”
“别扯远。”
“没看过？那太遗憾了。五年前的台风夜，我就在你们家门口接他。你非要挽留，他不得不走...说真的，给了我很多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