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房门被敲响,陆清泽刚结束洗漱。
    叶之打开门,发现对方手上拿着一个黑色金属质的东西。
    注意到少年疑惑的视线,陆清泽解释道:
    “这是止咬器,我的易感期可能会在这两天来,你在我家住,以防万一,我先将它交给你。”
    青年的的语气微顿,补充道:
    “免得像第一次的时候,把你咬伤了。”
    这段时间他在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吃了不少调节神经的药,医生提醒他关注一下自己的易感期,或许会因为这些药物而提前来临。
    他不希望这次突发易感期的时候,又将叶之咬伤。
    就像二人在片场初见时那样,少年因此怕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好不容易才将人骗到手,可不能再把对方吓跑了。
    叶之接过来,好奇地打量:
    “戴上这个你就不会咬人了吗?”
    陆清泽点点头,顺便教了少年该怎么用。
    叶之笑着收了起来,他坐在床边,朝青年邀请道:
    “过来,我们睡觉吧。”
    陆清泽来到床上躺下,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寂静的黑暗里,他搂住少年的腰身,贴上了对方的额头:
    “晚安。”
    叶之亲昵地蹭了蹭对方:
    “你也是,晚安。”
    闭上眼的二人没看到,床头的符纸在夜色中正发着浅淡的金光。
    符纸上的光辉如同香薰便悠悠缭绕,房间内的空气带上了催眠的气息,叶之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他进入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雪白,感知不到方向,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只能凭着直觉一路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耳畔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听不真切,渺远得仿佛来自另外的时空。
    与此同时,无边的雪白如烟雾般变轻变透。
    原来困住他的是巨大的白雾,如今雾气渐散,露出了周围真实的场景,竟然是一间灵堂,中间是散着寒气的冰棺。
    叶之惊讶地发现,棺中之人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应该是唤梦开始了,里面躺着的,是他在夏国的尸体吧。
    就在这时,自灵堂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叶之一转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江柳?你怎么在这?”
    只见来人穿着一件素色僧袍,头发都被剃干净了,光秃秃的脑门下,是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和江柳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双杏眼里少了几分神采,满含悲悯,无欲亦无求。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看了眼冰棺里的少年,又转头朝叶之的方向摇了摇头:
    “这人,小僧救不了。”
    叶之很清楚,眼前的僧人看不到他,更不是在对他说这番话。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寄居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耳畔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语气里还带着自成的威仪:
    “菩然大师,朕寻你来是为求重生之法,不是这句救不了的。”
    这是明渊的声音。
    原来梦境是在以明渊的视角,重现过去。
    “那陛下寻错人了。”
    与江柳长得极像的僧人,双手合十,语气虔诚:
    “重生乃佛门禁术,小僧无可告知。”
    “你——!”
    见皇帝似乎要动怒了,菩然慢悠悠地叹息道:
    “真可惜啊,来自异世的灵魂,到死也没有魂归故里,他连转世都不会有。”
    叶之感受到明渊似乎是怔了一下,继而追问:
    “什么意思?”
    菩然轻轻一笑:
    “陛下是聪慧之人,应当能听懂的。”
    长久的沉默后,叶之又听到了明渊的声音:
    “他彻底消失了……是吗?连转世都没了。”
    青年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无措,叶之甚至能感受到主灵魂所传来的悲伤情绪。
    那么的浓厚,仿佛有一股冲破堤坝的洪流,将一颗心压进水底,沉闷窒息。
    菩然看了眼冰棺里的少年,眼底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脸上的笑意不再:
    “嗯,头七一过,他的灵魂将被这个时空驱逐,也没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只能成为一道游离的孤魂。”
    明渊很快就抓住了对方话语里的漏洞:
    “他的头七还没过,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菩然敛下眼底的情绪,再一抬眼又恢复了那副悲悯的神态:
    “将军曾于小僧有恩,僧虽无可救,但可寻人相助,也算是全了这段因果。”
    “谁可相助?”
    “道学江家,太卜后人。”
    明渊的声音带上了犹豫:
    “江家人极少出世,世人都不知其所在何处,该如何寻……”
    菩然捻着手上的佛串,低眉道:
    “青云山顶,茅草屋内,乃江家现任家主。”
    几个小时后,一位老道士被押送进了灵堂。
    老道士穿着一身灰色道服,头发被一丝不苟的盘起,眉眼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美,叶之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不是江父吗!
    一看到灵堂内的僧人,老道士瞪圆了眼:
    “我就说怎么能被人找到,原来是你个不孝子!居然把老子给卖了!”
    菩然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表情不变:
    “出家人早已和红尘断绝,你我不再是父子。”
    “道家后人学佛,你可真是好样的!”
    老道气得挥手就要打一顿自家儿子,却被皇帝威怒的声音喊停:
    “灵堂内禁止喧闹,你们的家事自己回去处理,别扰了朕这里的清静。”
    老道士瞬间收了手,他谄媚地朝皇帝笑了笑:
    “陛下,您找贫道有何吩咐?”
    明渊将菩然说的话重新复述了一遍,同时问:
    “你可有解决之法?”
    老道士在冰棺前转了半晌,看着里面的少年点头道:
    “倒是有一个法子,不过此术有违天道,若是执意救他,您一定会死,且万载轮回将受尽凡尘苦。”
    老道士抬眼觑了眼皇帝,犹豫地补充道:
    “贫道观您卦象,乃是大富大贵之命,这一世虽坎坷,但也是苦尽甘来之相,轮回百世都会是喜乐无忧的命,您……还要救吗?”
    叶之本以为明渊至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很快就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朕死何惧,再苦也有万载轮回,可是之之……他没有了。”
    菩然捻动佛珠的动作顿住,他抬眼望向冰棺里的少年,悲悯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只听新帝继续道:
    “江道长,请告诉我救他的办法。”
    青年不再自称朕,语气里的威严尽数撤去,只留下诚挚的请求。
    老道士叹了一口气,说出了解决的办法:
    “贫道曾有幸见过空冥大师的手记,上面记载了重生之法,是一种以命换命的玄术,若您心意已决,贫道可以救。”
    “但棺中人已断气数日,又因异世之魂不容于此,如今魂魄变得很虚弱,若欲行重生之法,得需养魂三天。”
    闻言,明渊连忙追问:
    “如何养魂?”
    “贫道闻宫内有一把白玉琴,乃是少有的养魂玉。以此琴弹曲,琴音带有养魂之效,三天三夜后,便能施行重生之法。”
    接下来的日子里,灵堂内琴音不断。
    叶之听出来了是什么曲,是他曾教明渊的《秋风词》。
    幼时不懂曲中的悲戚,只是因为初学竹笛,便兴冲冲地跑到明渊面前,给他吹了一曲,后又被青年改成琴曲,闲来无事便弹与他听。
    谁成想,这样悲伤的琴音,竟然成了明渊后来的心绪写照。
    三天时间里,青年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甚至抽空去了趟宫外,替自己寻好了安葬之地。
    养魂之日一到,老道士又来了,梦境突然变得有些模糊。
    叶之知道,他快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