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散落的额发,隋意见到隋忻那双失落的眸子,在他身上久久停留,而后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他一把抓住隋忻的手腕,反身禁锢在手臂内。
    攻守之势瞬间转变。
    “我不许。”隋忻咬牙。
    尽管此时被压制的人是他,可他仍旧保持属于哥哥的尊严。
    隋意不予置否。
    只是静静打量他的哥哥,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每一处都仔细地看着。
    自从隋忻搬出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细细看过隋忻了。
    比小时候更成熟,也更幼稚。
    “你的想法不重要。”
    他冷声。
    “弟弟……”隋忻佯装的尊严土崩瓦解。露出哀求的眼神,“别走。”
    隋意睫羽颤动飞快,转动隋忻的手掌,盖在自己的眼上,眼前顿时笼上昏暗。
    “别看我。”
    隋忻对隋意的动作有些诧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伸出几分激动。
    带着惴惴不安,带着万分狂喜。
    最后化为嘴上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也——”
    “闭嘴。”
    出乎意料地,隋意精准无误地捂住隋忻的嘴。
    他眼前的那只大手并非全无缝隙,也并非一丝光亮也没有。
    他没有闭上眼,相反,睁着眼,定定看着隋忻的一举一动,看着隋忻的眼睛。他没有去管狭小的缝隙,隋忻也没有去管。
    仿佛是一层窗户纸,谁都知道对面什么,可谁也不愿意去捅破。
    “呜呜呜……”
    手掌下的身体剧烈战栗,像是哭了,连声音也像,甚至是滑过手掌的湿润,都在告诉隋意:隋忻哭了,幼时挡在他身前的哥哥哭了。
    他心里蓦地生出冲动,想拿下眼前的手掌,捅破那层窗户纸,抱住他的哥哥,像是幼时哥哥抱住他一样。
    可理智压抑他的举动。
    尽管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隋忻红了眼眶。
    他默不作声,对面的人静静流泪。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征战中,两败俱伤,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谁也不愿意先低头,都兀自站立在原来的位置,与对方遥遥相望。
    不过,与隋忻而言,他胜了。
    等到眼泪停下,隋意终于张嘴了。
    他后退一步,松开隋忻,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顶着殷切的目光中,他艰涩出声。
    “你该结婚了。”
    哗——
    目光里的殷切碎了一地,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巨响。
    接着,隋意转身出了门。
    房间内,只有隋忻一个人站着,形只影单。
    他擦去泪痕,掏出打火机,按下,噼啪一声,火焰跳跃,朦胧的红光迷糊他的双眼,恍惚回到了母亲自尽的那一夜。
    房里暖黄的光,将安眠的母亲衬托得像是油画中的圣母玛利亚。尽管母亲并不是,但那一瞬间,真的像极了。
    隋忻扯过一角纱幔,放在火焰上面。细小的火焰沾染上白色纱幔的刹那,好似上了瘾,瞬间将白色拽进怀中,哪怕对方会化为灰烬。短短几秒,烈焰将整个房间吞噬,冲天的火光将隋忻包裹着。
    他闭上眼,转身走了。
    身后是火海,脚下是水榭。
    他拉开门的时候,怒意滔天的喊声冲进他的耳膜。
    “隋忻!”
    他轻声笑着,眼角沁出了泪,不过转瞬之间在炙热中消散了。
    隋意拼命跑过来,眼里映着红色的火光。来到隋忻面前,直接打出一拳,正中隋忻的右脸,嘶吼,“你疯了?”
    一个踉跄之后,隋忻站稳,摸了摸被打的地方,不在意地笑了。
    正对隋意,目光坦然,“你说的,我该结婚了。”
    这一次,换成隋意了。
    他捏紧了拳头,浑身因为气恼而隐隐颤抖,可却没有继续对隋忻做什么,好像那句话成了暂停键。他眼睁睁看着隋忻与自己擦身而过,往远处的繁华都市走去,而自己则直直面对着燃烧的大火和断壁残垣。
    有什么东西碎了。
    隋意一拳砸在大门上,花纹破损的同时,也伤了他自己。
    他呆呆的,无神,似是迷茫。
    “沈黎……”
    “隋意,你愣着干什么?救火呀!”
    隋缘急匆匆提着水管赶来,强烈的水柱射击大火,犹如小龙穿越火焰山,杯水车薪。
    隋意被隋缘喊回了神,看见隋缘正在救火的时候,面孔阴沉了一秒,猛地抢走水管。
    “他都烧了,你救火又有什么用?烧了一次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只有彻底毁了,他才会放弃……”
    “那为什么不能好好谈谈呢?”
    面对隋意压抑的怒火,隋缘显得异常平静。
    “我谈了,可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隋意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魔障,抱着脑袋蹲下。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办法总是有的,只不过看你愿不愿意,能不能狠下心。”隋缘说着说着,好像想到了自己,自嘲一笑,“你看我,不就狠下心,骗了邬江么?”
    “你骗了我?”身后忽然冒出一道幽幽的声音。
    隋缘咽了一口唾液,眨眨眼。
    【我擦,流年不利呀!怎么哪都有邬江?】
    “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我火急火燎地赶来,结果就听见了一句,你狠心骗了我。不解释一下么?”
    邬江慢悠悠,但隋缘的脊背发凉。
    【啊啊啊啊,该怎么说?谁能来帮帮我呀?】
    刘易行看出来了隋缘的困境,为了他的破天富贵,他决定铤而走险,来把大的,于是主动走到邬江身边。
    “老板,这个我可以和你解释的。”
    “你也知道?”邬江甩出一个眼刀,不明意味地勾唇,“不会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吧?”
    刘易行额角突突,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何况是老板的半身家产?
    所以,他强行按住额角,在邬江身边悄声附耳。
    “其实,也不算是欺骗,就是老板娘看上了你……的财富,所以小小的贿赂了一下我。”
    包括“你”字的前半部分,邬江听得心情舒爽,可后面那三个字,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眼看老板面色时好时坏,刘易行果断实行洗脑大法。
    “老板,你想呀,老板娘喜欢财富,为什么是你的,不是其他人的,为什么不是沈黎的。老板,你还不明白么?这是欲说还休呀!”
    邬江果然眼神微亮。
    “走,到一边细说。”
    “好嘞!”
    刘易行屁颠屁颠地走了,临走时朝隋缘比了个手势,意味着问题解决了。
    隋缘则伸出大拇指。
    【不愧是小六子,真是六!】
    还没走开的邬江听见这一道心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笑出来。
    “老板小心点。”
    刘易行赶忙献殷勤。
    但邬江一看见他,就想到了隋缘心里的“小六子”,忍不住笑出来。
    “老板,怎么了?”刘易行看得奇怪。
    老板咋一看他就笑?
    “没事,你长得好笑。”邬江压住嘴角,淡淡吐出一句。
    刘易行更摸不清头脑了。
    而隋缘则将水管扔给敢来的张叔,揽着隋意去安慰了。
    张叔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少爷,嘴巴长成了鸭蛋形状。
    等人走了,才后知后觉,“小少爷什么时候学会了分身术?”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水管,果断扔到一旁,然后推开门,打开沉眠许久的消防系统。
    按下开关的那一瞬间,房间里顿时喷洒出无数的水,将大火浇灭得一干二净。
    搞完一切后,张叔摇头叹息,“害,果然这个家还是要靠我呀,不然早就散了。”
    ……
    另一边,水榭凉亭内,隋缘揽着隋意坐下。
    “你和隋忻到底有什么隔阂?”
    木着脑袋的隋意听到哥哥的名字,才给出一点反应。
    张张嘴,又把脑袋低下去,欲言又止,“我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