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沈梦,我还伤害了好多人……五十,隋意,沈黎,隋忻,还有……”
    他恍惚地转过头看向面前的邬江,清冷的面孔染上了忧虑,仿佛有了烟火气息。隋缘好不容易平静的神情又开始破碎,几乎咬着舌尖说出来。
    “还有你。”
    邬江安慰的动作悬在空中,内心闪过一丝灵光,却没有抓住。于是,他抓住了隋缘的手,搁在自己的脸庞上,这个动作太过于亲昵,几乎是在瞬间,隋缘就要挣开,可被捏住手腕,翻过来印上一吻。如同烫伤一般,隋缘下意识缩回手,可捏在手腕上的手迟迟不松开。
    他抬头看下向邬江,希望对方能放开自己,可猝不及防撞入邬江的眼睛中,眸色深深如同暗夜,唯独倒映了一片光亮,那片光亮是一个模糊的人影。只一眼,隋缘就懂了,他慌忙低头错开,下巴却被人抬起,被迫面对那双眸子。
    “看着我,隋缘。”邬江一字一句,絮絮轻语,“你没有伤害任何人,我也没有被你伤害到。你不必心怀愧疚,也不必自我责怪。”
    “没有人怪你。”
    脸上多出一只手,轻柔地拂过额前的乌发。
    那只手微微凉,并不冰冷,相反,隐隐有些热切。
    隋缘颤着睫羽,如蝶翼扑扇,太过剧烈。
    几秒之后,他闭上眼,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用哭嗓发泄情绪。
    “你不懂!”
    他猛地挣脱,使劲地推开邬江,将人推倒在地后,他面上有些不忍,但很快踉跄着爬起来,身上的干净衣服因为沾了青苔泥土有些脏,连手也一样。
    最脏的还是隋缘的脸,涕泪纵横,几乎看不清神情。
    哗——
    细雨毫无征兆地变大,摔得林叶尽响。啪、啪、啪……
    声响中,雨幕中,隋缘的泪水和哭声湮灭了,连同身影。
    邬江起身追过去,“隋缘!”
    暴雨阻隔声音,前面的身影模糊。
    隋缘跌跌撞撞下山。
    在暴雨中下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抉择,可正是他心里别扭,顾不了那么多。
    下山的台阶又湿又滑,只要一碰到青苔,就会脚底打滑。
    到处都是水,隋缘看不清路,破罐子烂摔一样下山。
    他不想管那么多,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
    他恨不得踩空台阶或者脚底打滑,痛痛快快地滚下山,然后两眼一闭,也比现在饱受折磨得好。
    身后貌似有声音,但他一点都没有停留,脚下的动作又急又险。
    雨水糊住眼,他踩上了青苔。
    视线抛到空中,他仰面朝天,密密麻麻的雨滴轰轰烈烈地拍打在他脸上。
    有些痛,他眼中含泪,和雨水混在一起。
    可更多的是畅快,他扯动嘴唇,进了一大口雨水。
    “隋缘!”
    呼声短促,来不及分辨。
    他就已经被人抱到怀里,一手紧抱腰部,一手护住头部。
    景色在翻转,脑子晕乎乎。
    迷离间,隋缘想起了邬行云放的那场大火,似乎也是这样,邬江抱着他在楼梯翻滚。
    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他没有力气去护住邬江了。
    而且,从这里滚下山脚是死局。
    顶着暴雨,他忍不住痛骂:“你是傻子么?为什么来救我!”
    “我想。”
    邬江的声音沉闷。
    隋缘一顿,咬了牙。
    “你根本什么就不懂!还想着来安慰别人,邬江你真蠢!”
    “你告诉我,我就懂了。”
    邬江有些虚弱。
    隋缘咬了唇,铁锈的气息蔓延在口腔。
    他的声音弱下来,夹着哭声,“你根本什么就不懂……”
    有人将他的脑袋按进胸膛里,沙哑道:“我蠢,你来教我,我就不蠢了。我不懂,你来给我说,我就明白了。”
    “不哭,也不用怕。”
    “我在。”
    “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我听着。”
    “你有什么委屈,也可以发泄出来。”
    “我受着。”
    有时候简单的几个字比任何的表白都要重要。
    起码,此时是这样的。
    隋缘彻底压抑不住了,他大哭起来。
    轰轰烈烈地哭。
    ……
    山脚下,两个人彼此相拥,在暴雨中呼吸缠绵。他们都没有意识,一人甚至红了眼眶,可彼此却离得那么近。
    也从未有这么近。
    “老板!隋哥!”
    刘易行撑着黑伞,在山脚下苦苦寻找,看见远处裹了层泥浆和青苔的两人,喜不胜收,连忙招呼其他寻找的人,一起来帮忙。
    几人一同把两人抬上车,并迅速开往医院。
    两个人似乎总是和医院有缘。
    当日光照进病房的时候,隋缘睁开眼,看见怀里的人不见了后,立马坐起来,环望四周,见到隔壁的病床上躺着熟悉的人影,他才缓缓地躺回去,侧过身子看邬江的睡颜。
    要说邬江的睡颜有多么新鲜,倒也不新鲜。隋缘见过了很多次,早已麻木了。但此时他就是生出了兴趣,想去看一看对方。
    什么也不坐,就是静静看着。
    “隋哥——”
    “嘘!”
    刘易行进入病房,见到靠里床铺的隋缘醒了,阴沉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阳光。他热切地走过去,却被隋缘挥手示意离开,并告诫小声一些。
    他点点头,给隋缘大概讲了一下邬江的情况。
    接下来,刘易行转身走向门口,距离门口还有几步时,他折返回来。
    站在隋缘床前,面色复杂。
    “虽然我想要钱,可是我还是想说一点心里话。隋缘,对老板好一点吧。他虽然脾气冷,经常压榨我,但对你,却是很好的。很多事情,老板心里都是清楚的。但老板还是做了。”
    短暂的午后,刘易行讲了很多隋缘不知道的事情,隋缘也听了很多。
    听着听着,他将目光转向对面的邬江,仍旧在睡着。
    安谧清冷。
    像是假人。
    隋缘探出手,并没有碰到邬江。
    他手的影子触碰到了邬江的脸,他忽然笑了,然后哭了。
    自己也说不明白。
    最后的最后,刘易行还是离开了。
    临走之前,深深地说:“老板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空旷的房间,隋缘对着自己的影子喃喃。
    他知道邬江对他是特殊的,也知道邬江对他有心思。
    因为邬江给他做过素戒,尽管每次都被他扔了,但他还是坚持不懈地做下去。
    邬江对他表过白,无论是明面的,还是悄悄的,好几次。
    邬江一直在帮他,从最初到现在。
    只是他一直不相信,或者说不以为然。
    “邬江,快醒来吧,如果你醒了,我就答应……做你男朋友。”
    说完后,隋缘自己笑了。
    之后躺回去,面对天花板,回想一直以来的一切。
    邬江确实在意他。
    可是为什么。
    “真想听你回答。”
    呢喃飘散,可沉睡的人听不见。
    又是几日过去,隋意和沈黎来找隋缘了。
    面对他们两人的到来,隋缘很意外。
    但口中的消息,隋缘更意外。
    “沈氏集团没了,沈庸跑了。”
    “发生了什么?”
    隋缘待在病房内太久,已经几乎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你不看手机的么?”隋意低着一只眼,质问。
    “我有自己想看的人。”
    隋缘目光看向身旁。
    “啧,肉麻。”
    隋意嘲讽,被沈黎拉了一下。
    “沈梦跳楼的视频被全部泄露出去了,尽管十分钟之内视频下架,可仍旧有许多人疯狂转播消息。一时之间,沈氏集团股票大跌。沈庸发布声明,表示视频与他无关,但没人信,与此同时不断有势力挤占沈氏集团的市场,最后就没了。可惜的是,沈庸跑了。”
    沈黎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