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厨房用具只能可怜地挤在阳台的一角,实在是简陋得可以,甚至没有一件家具,衣服只能放在行李箱中,靠在墙角。
    与他那几百坪的豪华住宅,真的无法可比。
    可,他在这里的日子,却是他有生以来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刻。
    和他的长安静静守在这小小的空间,没有交谈、没有过多的肢体语言,只默默地守在一起,远离了尘世的喧嚣、避开了世间的烦恼,他真的很开心。
    如果,能就这么过下去,也该是最浪漫的事吧?
    唇咧得更开,乌黝的黑眸里,塞满浓浓的笑意。
    很快地,整理完客厅兼卧室,他转身走进窄窄的浴室,挽起衣袖,开始洗衣服。白的长裙、黑的衬衫、红的上衣、灰的长裤,他的和长安的,浸在同一盆中,犹如一首缠绵的歌。
    这种平凡的生活,他却甘之如饴?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很是笨拙的大掌用力搓洗着衣物,唐沂泱高兴得要命。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立刻回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晃一晃手中的成果,渴望换来一个赞许的笑容。
    却不料,那张原本睡眼惺忪的容颜在瞥到他手中的衣物时,立刻脸色大变地冲上前来,一把推开他,手忙脚乱地将衣物一一分放一旁,再扭开水笼头,全力冲洗。
    怎么了!?
    “长安,我洗得不对吗?”
    大手再次伸出想帮忙,却又被一把拍开。
    “长安?”
    回答他的,是甩过来的一团衣物,带着成串的水珠,一把贴在他的胸前。
    这是什么衣服?
    他皱起眉,努力分辨衣服上的颜色,似乎是白色,又有着黑块、红斑,更连着灰灰的色块——他怎么不记得盆中有这件奇怪颜色的衣服……
    正冥思苦想间,一件衣物又盖在了他的头上。
    大手一扯,顾不得满脸的水渍,先仔细观看,这一件颜色更绝,红不红、黑不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笨蛋!白痴!
    一张小纸片用足了力气,狠狠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他到底哪里错了?
    唐沂泱一头雾水地站在浴室的小角落,阳刚的唇却弯起大大的笑弧。
    长安肯对他发脾气了!
    ......
    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高大的身子,坐在灯下的阴影里,黑黑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在身前抱膝而坐的小女人身上,在商场上战无不胜的头脑如今依旧陷在早上的那盆衣物上,努力苦思再苦思。
    自早上的洗衣事件后,长安再也没看他—眼,好似当他是隐形人般,自顾自地忙东忙西,将他晾在一边。
    他到底哪里错了?
    “嗨,这位老弟,一块喝几杯?”友好的问语,来自两步外另一个路灯阴影处。
    “可以吗?”
    他首先望向身前的小女人。
    “没关系啦!”友好人上好客得很,“只是几杯啤酒,你太太不会说话的啦!”
    嘿嘿,单凭“太太”这两字,唐沂泱立刻挂上大大的笑容,偷偷地移过去。
    “老弟,很怕老婆喔?”立刻塞上啤酒—大杯。
    “爱她,自然有那么一点点怕。”完全是全新的体验。
    “说得对!”友好人士大力拍—拍他的肩,心有戚戚焉,“我也是啦,我那一口子只要一瞪眼,我立刻会发抖哦。不过,没关系啦,习惯就好了。”
    “发抖是因为被她电到嘛。”他也嘿嘿笑起来。
    “对!”友好人士豪爽地喝下一大口啤酒,竖起大拇指,“老弟,看不出来你很有学问喔。”
    “哪里哪里!”大力地—碰杯,他笑眯了双眸:“老兄,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尽管说!”
    “是这样的……”他将早上的洗衣事件完整地重复一遍,还没讲完,便遭到了友好人士的大声嘲弄。
    “哈哈——”友好人士抖着手指着他的鼻梁,笑得前俯后仰,“老、老弟!你真的很白痴,颜色不同的衣服个能放一块洗啦,好、好好笑!”
    原来是这么回事。唐沂泱瞠大双眸,忍不住也笑起来。
    友好人士再竖大拇指,“不过,你老婆的修养也不错,才贴了你四个字、要换成我老婆呀,不骂死我才怪。”
    “是吗?”他笑,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出了一幅画面——长安用力揪着他的耳朵,责怪的娇嗔由红唇中轻快吐出……
    那该是多么美丽的一幅画,那该含着怎样的幸福!
    “喝啦!”
    “干杯!”
    两个爱妻的难兄难弟,顿时结成同一联盟,躲在灯影里,嚷得开开心心。
    ......
    依旧是起伏不断的叫卖声、依旧是气味混杂的空气、依旧是人来人往的夜市。
    他又来到这里,但这次没有隔着车窗,心中却充满了欢喜。
    什么叫做爱屋及乌,他第一次有了真切的体会。
    这些天来,他依旧陪在长安的左右,陪她一起挤在那闷热狭小的屋子里、陪她一起缝制那可爱的卡通布偶、陪她一起收拾房间、陪她一起洗涤衣物、陪她一起挤在喧闹的夜市、陪她一起卯足全力跟人砍价杀价……
    一种全新的生活、一种全新的体验、一种全新的心情、一种全新的幸幅。
    他再也记不起自己是什么天之骄子,他再也忆不起自己是怎样的豪门总裁。忘记了他的所有威赫,只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只是一个爱老婆的男人。
    只要幸福可以重来,只要长安的爱可以重来,不管怎样的生活,他都开心。
    ......
    “舒不舒服?”
    含着笑,背着他的长安,他轻快地走在空旷的大道上,“累了也不明白表示出来,爱面子的小小笨蛋。”
    小纸片飞快地晃在他的眼前。
    是我要你背我的吗?
    他忍不住笑起来,“是,是我自作多情,谁让我闲不下来,自找苦吃呢?”
    长安,又开始爱他了吧?
    至少,在他这些时日的纠缠下来,不再将他视若陌路、不再将他隔在门外、不再对他冷淡以对、不再对他充满怀疑、不再对他排斥、不再拒绝他的温柔呵护、不再……
    许许多多的“不再”加起来,应该算是可喜可贺吧?
    低低沉沉的浅笑,抑制不住地转为放声大笑。
    你怎么了?
    “高兴,开心,欢喜,幸福。”他回头睨小女人一眼,更加开心地发现小女人……脸、红、了!
    背负娇躯的双臂不着痕迹地用力,让他的小女人更加贴伏在他的宽背上。
    他的长安!
    静静地背着他的小女人,唇畔逸满了笑,他慢慢走在星空下的大道上。
    或许,该是向长安正式道歉的时候了。
    虽极度不愿打破这无言的幸福时刻,但该说的还是要说,因为,这是他欠长安的。
    “长安……陪我散散步好吗?”
    没有回应,只有一双素手悄悄缠上了他的颈肩。
    他一叹,顺着回家的路,背着他的小女人,继续慢慢踱回去,
    “对不起。”
    依旧没有回应,素手却颤了一颤。
    “长安,能听我说完吗?”他叹息地低首,用宽颔摩一摩颈上的纤手。
    “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十天来,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我们过去的那六年,那时我虽说爱你、宠你,可却忘了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的思想,也有属于自己的空间,但我却自私地要求你完全属于我,依从于我,霸道地主宰着你的一切,将你禁锢在我一个人的世界——我真的很抱歉。”
    她依旧无语,却将手圈得更紧。
    “可和你在一起的这几十天,我看着你的开心,看着你的快乐。我常问我自己:什么是幸福?怎样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还记得那天我第一次洗衣服吗?那时我站在角落,手足无措地被你骂‘笨蛋、白痴’,可心里那种甜蜜的味道——那便是幸福吧!”他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