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室内静下来。
    “他……回来了吗?”一个多月又过去了,离开他一个多月了,思念,一天更胜一天。
    “昨晚刚到。”高天仰握住楚雁潮微冷的手,坦然直言。
    “他、他有没有说什么?”她的心一紧。
    她留下的纸条,他该看到了吧?
    看到了,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挂心哪!
    “今日中午才来公司,并没什么不同。”高天仰摇摇头,“只是,一直冷着脸。”
    “哦。”她无神地淡淡应一声,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悲,是苦,是酸。
    他没有放下公司不管,他没有因她的离去而发狂,她应该为他的表现而欢喜,但为什么她阻不住心中的那股酸涩?
    好矛盾哪!
    “阿潮,这段时间你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再四个星期你就要手术。”
    “我岂会不知道!”她笑叹,“再四个星期我就要——或许是与这世界说拜拜,或许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很期待呢!”
    “你呀!”不忍再说些什么,高天仰笑容的背后其实是同样的难受,“喂,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什么事?”她反问。
    “就是……”高天仰略微一顿,“你……要不要留……遗嘱?”手术的危险性,人人都知道,万一……
    “才不要!”楚雁潮摇头一笑,“对我那么没信心呀?”
    “不是的!”
    “我知道。”她笑咪咪地道,“我的信心很强的!我才不管多大的手术成功率,对我来讲,手术只是睡一觉而已。”她重重地吁一口气,“我要与老天争,死命地争,我就不信争不回我这条小命!”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她去做呢。
    “我发现我越来越崇拜你了。”他为她的精神折服。
    “谢谢啦!”她不在意地一笑,换话题,“这些天你总跑来跑去,很累吧?不要每天来探监了,我又不会跑掉。”
    几个月前她和他还只是萍水相逢似的陌生人,而今却已是兄妹情深。想一想,也算她不枉走这一遭了!因为,除了爱情,她又拥有了亲情。
    “以后想来探监,怕也不容易了。”他苦笑。
    “为什么?”
    “你老公啊!”高天仰耸耸肩,“想我高天仰进入星亚两年多了,虽说贵为营销部主管,但除了跑跑腿、传达传达大老板的指令,工作很清闲的。”可惜好日子一去不返了。“你猜今天下午开会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
    “将我们这些主管们狠狠斥骂了一顿,说我们只拿高薪、不为公司谋福;整日闲坐,不思进取!最后,他明白告诉我们这些‘吃闲饭的’,他以后只管公司赚了多少钱,其余工作全扔给我们。”
    这真是令人咋舌呀!一向将权力握得紧紧的、一向不信任他人的武大总裁,也有放权的时刻!而且权力下放得这般出人意料,这般干脆,这般——大!
    “你是说——”楚雁潮一下子坐直身体,不敢相信耳中所闻。
    “对呀,”高天仰叹一口气,“你老公立志要成为有名无实的大老板了。”再也不似从前,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别人。
    “我们这些吃闲饭的主管们要开始卖命喽!”
    “喂——”用手指戳戳贼笑兮兮的男子,楚雁潮摇头一笑,“他摆明是信任你们嘛!你抱怨什么呀?难道……”她狐疑地瞟怨男一眼,“你真想当吃闲饭的吗?”
    “喂——”高天仰也用长指点点床上女人的额头,“你怎么和你老公一样的眼神?”同样的将人看扁,同样的不动声色却嘲讽有加。
    “我们是有点不适应大老板的突然变化。”终于赢得了老板的信任,谁心中不是热血澎湃?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耶!
    “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她笑,好不轻松。
    “要不要我以血明志呀,女侠?”他无奈地撇一撇好看的唇,状似不屑,眼中的认真却瞒不过人,“我高天仰得遇明主,定效犬马之劳,抛头洒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抱拳向天。
    “我替他谢谢你。”她从那玩笑似的话中,听出了他的认真。
    “我们能不能别再这么文诌诌的?”再也严肃不起来,高天仰首先破功。
    “你文还是我文?”
    “我——成了吧?”天下,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至理名言哪!
    “我就说嘛。”她非要再踩上一脚。
    “天哪——”从前,他怎么不知道她是那么的伶牙俐齿?
    白色的病房里,坚韧的生命力在缓缓流转——
    武司敖回来一星期后,寻妻行动悄悄开始。
    潮:
    回家。
    敖
    就这么短短的四个字,静静地印在报纸头版,再无其他言词。
    四个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整整一个版面。
    多像他的作风!霸气、简洁、自大!
    她怔怔望了它很久,淡淡的甜蜜、浅浅的酸涩,悄悄在心里酿成一杯不知味的酒。
    回家!她好想回家。
    那座犹如牢笼的空旷房子,那寂静的有限空间,那清凉如水的淡淡生活,何时,成了她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回家——她的家,她和阿敖的家。
    细细的流滢,从她的眸中垂下,滴落在手中的报纸上,悄悄晕开。
    她似无所觉,只在唇角漾起小小的笑花。
    一块素洁的手帕,递到她眼前。
    她抬眸,对上一双淡然的水眸。
    “谢谢你,长安。”她接过手帕,摇摇头,对她的新朋友表示自己没事,不必替她担心。
    谷长安伸指点点报上醒目的铅字,再指一指垂泪的她,眨眨水眸。
    “对啊,是在找我。”楚雁潮轻轻一笑,小心地将报纸摺好,拉她的新朋友坐到床上来。
    若说在医院里,她有什么收获,那便是新结识了这位女子——谷长安。
    年纪比她小一岁,沉静平实的性子,同样平实淡然的浅笑,让她们走在一起。
    “他回家找不到我。”她可怜兮兮地朝她的好朋友大吐苦水,“所以登报找我。”
    你没告诉他你住院了?
    长安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给她看。
    “我不想他为我担心嘛!”将头倚到长安的肩上,她轻轻地摇头,“我怕他昏倒嘛!”
    可怜的长安,花样年华的女子,竟失去了语言机能,只能通过纸笔交谈。
    可你失了踪影,他不是一样为你担心?
    长安才不信她的可怜样。
    “可至少他知道有找到我的一天,有希望总比绝望好,对不对?”她想活下来,可万一老天偏要冷血地收回她的小命,她怎能让他知道?
    一个无法预知的结局,她不想让他一起承受,她要留给他一个希望,一个生命的希望。
    你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啊!”楚雁潮吸吸鼻,“等我病好了,我立刻回家。”
    好想知道你的“他”是什么样子。
    当她倾听了阿潮那将近二十年的爱恋时,她就想见到两个生死相依的人站在一起的模样。那,一定很美!
    “当然很帅啦!”楚雁潮皮皮一笑,手朝不知何时斜倚在她病房门板上的高大男子一指,“至少,不比他差!”
    长安顺她手指方向看过去,脸上的浅笑盈盈瞬间消失,只剩一片淡然。
    “长安,和他谈一谈嘛。”楚雁潮冲男子微一颔首,扭头凑近垂下头的好朋友,“错失了一份感情,你难道不会难过?”
    她并不清楚这男子和长安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长安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长安常常发呆,而这男子每日都守着长安,片刻不离。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她不要长安也尝到有情人在等到不得已而分开的那一刻,那种割心的痛。
    摇摇头,谷长安慢慢地收起纸笔,将头埋进曲起的双膝间。
    楚雁潮无声地一叹,瞅向依然立在门口的高大男子,抱歉地一笑。
    长安,有着很深的心结。
    男子默无声息地将门轻轻关合,眷恋的火眸,隐在了门板之后,阻绝了那望向长安的悔恨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