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最后一点就是,我们现在没有设备,无论是血型配比还是输血设备都没有,也没有无菌的条件,怎么输血也是个问题。由于畸变体跟我们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医学上的研究成果也寥寥无几,有可能我的理论根本行不通,就算大体上没错,也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使结果导向我们最不想看到的一面。”
    “你们好好想想,要不要试一试。”沈一声最后说,其实她说这句话十分地犹豫,因为在她列举了前面种种危险的可能性之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理论太草率了。失败的风险远远大于成功,听上去就像是在赌命。
    而且百分之九十九的几率赌输。
    “不试。”赵乾朗说。
    “试。”宋景说,“我们要试试。”
    沈一声为难地看着他们俩。
    宋景说:“别听他的,不管成功的概率多小,我们都试试。”
    “别傻了小景,不会成功的,而且我们哪来刚死不久的人类尸体。”
    “有。”宋景坚持,他看着沈一声,“七天内死亡的都可以,前几天死掉的那个小孩儿,你把他埋在哪里了?”
    他的眼神非常坚毅。
    沈医生张了张嘴:“……我晚点带你去。”
    “没用的,白费力气罢了,就算沉睡了,辐射这么重,也还是会再一次畸变的,别把力气浪费在这里。”
    “刚沉睡有一段辐射不应期,至少有一年都吸收不了辐射,保证机体不会太早被唤醒。”宋景说。
    “一年之后呢?”
    “一年之后再说。”宋景说。
    “小景……”
    “其实,漏洞已经在渐渐闭合了。”沈一声在这时弱弱地说。
    宋景扭头。
    “漏洞已经在闭合了,基地的天文台预测,最迟半年,漏洞就会全面闭合,”沈一声摸了摸鼻子,“也正是因为这样,帝国独立军那帮人才提议用天泽IV号放手一搏,早日返陆。”
    “你听到了?”
    “……小景,别这样,你不会患病,你完全可以不用冒这个风险,这太危险了。”
    “冒险?什么是冒险?你让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你去死吗!”
    “你死了一了百了,这对我公平吗?”宋景站起来吼,激动得眼睛都红了。
    “你凭什么替我抉择?我不需要你替我决定什么是对我好的,我不需要!我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懂吗?!”
    他捂住脸:“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还要我再经历一次吗。”声音低了,覆在脸庞上的指尖自发地颤动。
    一时谁也没说话。沈一声自觉地撇过了头。
    赵乾朗哀伤而难过地望着他。伸出一只皮肤溃烂的大手,缓缓搭在宋景纤细的手腕上。
    “……”
    “小景……”
    眼泪顺着宋景的手腕流下来,落在赵乾朗的手背上,淹进了他乌糟的伤口里。
    宋景把手掌放下来,吸了吸鼻子,眼圈还红着,神色却已经恢复镇定。
    “试,不管风险有多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要试试。”
    第115章
    “你还要反对吗?”宋景回头看着他。
    赵乾朗静静地摇摇头。
    “如果失败了。”
    “那就一起死。”宋景说。
    又是一阵安静。
    “我去医院找找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沈一声站起来说。
    要做这件事,沈一声的心理压力比任何人都大。她比谁都清楚这里面风险有多高,没有电,血液分离机和离心机都用不了,没有畸变体专用的抗凝剂,死者也已死,提取不了血清做交叉配比实验,就算做了也没有用,畸变体的机体太复杂,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你要不要再想想?”她真害怕他们本来还有最后一点可以共度的时光,被她这个鲁莽的理论给夺走了。在前往小孩儿埋尸地的途中,沈一声对宋景说。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宋景反而很淡然,“他也是。”
    “你不用紧张,这个世界有怪物,但是没有鬼魂,真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回来找你索命的。”俩人并肩走着,傍晚的风很悠闲,他非常平静。
    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沈一声。
    沈一声却笑不出来:“要不要再想想,给我点时间,我想想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没时间了。”宋景摇摇头。而且他也知道,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电没有医疗资源只有沈一声一个光杆司令,能有什么办法,给一千年也没有用。
    他要趁赵乾朗还有意识,趁那具小孩儿尸体死亡时间还没超过七天,让赵乾朗进入人类身体沉睡。
    要抓紧时间。
    沈一声说:“你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怕死吗,你对这个世间……一丁点儿留恋都没有吗?”
    已近黄昏,破败的城市格外阒静,街道上杂草蔓延,脚踩在上面时发出绵软的沙沙声。大道的尽头是南渊曾经的两座标志性高楼,象征着人类社会的繁荣昌盛。
    “……”宋景望着前方说,“看,日落。”
    沈一声抬头望过去,夕阳的灿黄色的光辉照进她的眼睛里,照在街道上,照在她与宋景的身上。
    晚风抚过皮肤,撩起人类的头发。
    他们回到时,赵乾朗也正站在破掉的窗前吹风,一个人静静地眺望已经空无一人的破旧小区。夕阳最后一丝光辉划过他的脸,藏进了黑暗的楼里。
    宋景点亮蜡烛。
    “怎么起来了。”
    “想看看你到哪了。”他伸手替他摘掉了衣服上的一根草屑。
    宋景替他拉好外套:“外面路真不好走。”
    “是不是草长太高了?”赵乾朗笑了。
    “嗯,拌脚,你说这草能长到一人高吗?”
    “说不定,我们家乡有一种草长得很高,很大一片,小时候我们经常在里面玩捉迷藏,我有一回找不着人,就点了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
    “哈哈哈……”宋景笑起来,“没有烧到别人吗?”
    “他们都着急忙慌地飞出来了……”
    “哈哈……不怕被揍吗?”
    “没人敢揍我。”
    “下次跟你去玩。”赵乾朗说。
    “嗯,是什么草?”宋景问。
    “就跟这里的芦苇差不多……”
    “……”
    沈一声默默地退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他们平静的对话,她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宋景怕赵乾朗之后会病重昏迷,错失机会,所以把输血治疗的时间定到了今天晚上。
    她坐在门外的地上,一边啃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野果子,一边听着里面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声音不高,低低的,聊的话题很日常,很平静也很和谐。到了后半夜,赵乾朗越来越频繁地咳嗽了几次,他们的对话被打断了会儿。里面安静了片刻,只有风刮过窗户的呼声。
    “那个小孩好看吗?”
    时间越近,宋景的心越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回答什么:“好看。”
    “……万一成功了怎么办?”赵乾朗说。
    “什么万一成功了……”宋景茫然地扭头,“成功了你就能活下来。”
    “宋景。”赵乾朗喊。
    “嗯?”
    “我爱你。”
    宋景眨了眨眼睛,湿意一点点涌上他的眼眶:“我也……爱你。”
    他们约定了唤醒的咒语和时间。沈一声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她在废弃的医院里找到了采血针、一次性泵用输血器和止血药粉以及一些消毒用品,没有血液分离机,没有交叉配比实验,没条件走人类输血走的那套分离、检查、存储的规范流程,甚至抗凝剂也不知道有没有失活,这不是畸变体专用的抗凝剂,就算不失活,她都不确定能不能起作用。
    可以说这完全是一次草率的尝试,简直就像在玩命。
    沈一声的心率飙升到一百二,她比任何人都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