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新雨摇首。“不了。珉珉姊姊在就好。我回去了。”说著,他走下门槛台阶,直接跨过矮绿篱,从上坡的高家庭院跳到下坡的自己家庭院。
    高珉摩看著那矫健的小伙子,忍不住对弟弟说:“你人小,别学人家,免得受伤。”两家的庭院落差有两公尺呢!
    “新雨哥哥有架板子,让我溜下去……”
    “坏习惯!”高珉摩关上门。“给我乖乖走大门!”她拉著弟弟回餐厅。
    两姊弟归位时,祭始禧已经用餐完毕,正喝著冰凉的葡萄酒。
    高珉摩盯著祭始禧。“听到了吧──我父亲很晚才会回来。”
    祭始禧放下酒杯。“抱歉。魔女小姐,祭某没有偷听他人说话的习惯──”他拿起餐巾,优雅地擦擦嘴。
    “喂!”高珉摩拿著叉子指他。“你什么意思?”他在暗指她一整个下午“偷听”他和琅琅说话吗?!
    “没什么意思,魔女小姐别多想。”祭始禧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他那副样子──没什么意思才怪!高珉摩放下叉子,用力戳了一块牛肉,愠怒地瞪他。“我父亲很晚才会回来,你还要待在这儿继续‘打扰’我们吗?”她的语气听起来像命令。
    祭始禧笑著站起身。“虽然今天没见到高博士,但也不是没有收获──”他注视著她,嗓音转沈。“谢谢招待,你做的饭菜很好吃。”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高珉摩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到弟弟使用餐具的声音,像一串悦耳的铃铛声。
    今晚,她竟然忘了放音乐。母亲重视用餐情调,他们家享用美食时,都有音乐助兴的──
    “大哥哥要走了吗?”
    “改天再来拜访。”祭始禧回答。“很高兴认识你,琅琅。”大掌摸摸高琅的头,他往饭厅外走。
    “姊姊,大哥哥要走了!”高琅溜下椅座,礼貌地要送客人。
    高珉摩猛然回神。“喂!你喝酒,还想开车啊!”她站起身的动作有些急促。
    “只是一杯葡萄酒。”他回头看她。
    她也走出餐厅,不知不觉就到了客厅门口。
    “再见。改天我们好好喝一杯。”他嘴上挂著微笑,那笑容足以迷倒众生。
    她呆呆看著男人走出她家的庭院,转向公共停车场的方向。
    “姊姊,我还要再吃一盘喔!”跟客人道别后,高琅跑回饭厅。
    高珉摩手摸门把,震了一下,关上门──
    见鬼了!她在担心吗?!
    他的步伐稳定,背直挺,哪有醉态,倒是她才像喝了酒似的发晕失神!
    高珉摩皱一下眉心,走回饭厅,倒了一大杯葡萄酒,呼噜噜地灌下肚。
    第三章
    “醒酒茶,始禧少爷──”
    “先搁著。”祭始禧瘫在躺椅里,长发覆面,高大的身躯只罩著一件晨衣,长腿大剌剌地张开在躺椅两侧。他从来没这么不修边幅过,至少,清晨起床第一件事,会先把头发弄整齐,这是他打小决心留长发时,与母亲的约定,可今天,他的头实在太痛了,若再把头发梳成束,他绷紧的头皮一定会爆开。
    “始禧少爷赶紧喝了吧。”一旁,祭家饭店的大总管余泱州,没把茶碗放下,依旧端著,恭敬地劝道。
    祭始禧睁开眼睛,几绺发丝影响了他的视线,隐隐约约感觉吊灯在晃动。“余总管,”他坐起身,接过总管手里的茶碗,掀盖饮下。“换盆矢车菊好吗?”莫名其妙说了一句。
    余泱州收回空杯,递上毛巾给他。祭始禧擦擦脸,将长发往后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等会儿帮您送早餐上来。”余泱州退出祭始禧的起居室。
    祭始禧躺回椅中,闭上限,呼吸平顺,很快地睡著。醒来时,头痛已经减轻了,两名饭店女侍正将一盘一盘的食物端上圆桌。
    “我在露台用餐。”祭始禧发出低沉嗓音。
    “去,去把露台的门打开!”总管余泱州随即带著手下,往露台外移动。
    落地窗帘一拉开,朝阳从雕龙桃木门镂空处射入,一条光龙腾跃在祭始禧身上。祭始禧微眯双眸,手挡在额前,站起身。女侍放下遮阳帘──绣著龙纹的帘幕,带著淡金色,轻柔飘动。顶楼的风有点大,他们启动防风系统,阻隔风势。露台上方生出的半弧形透明罩子,同样绘了祭氏家族图腾──龙。
    祭始禧走到玄关靠墙的翘头案前,看著桌上原本的栀子花盆栽已换成新插的矢车菊,花器是长葫芦形的瓷瓶,像女人曼妙窈窕的曲线,石榴红的釉彩,使他联想到高珉摩在珠宝门市开幕酒会上的模样。“余总管,”他拿起桌边的梳子及一条细皮绳。“以后我的房间只摆这种花。”
    “是的,始禧少爷。”余泱州选了一张CD,放进音响里转悠。
    两名女侍走向祭始禧,躬身说道:“早餐为您准备好了。”
    祭始禧俐落地扎好头发,目光望向露台。“嗯,还有──”他停顿一下,看著余泱州,道:“准备餐点这种小事,交代下面的人做就行,你不用亲自服侍每个人。”
    “始禧少爷……”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祭始禧打断余泱州的嗓音,挥退他们,迳自走到露台。
    庭园桌中央的玻璃瓶口露出两朵矢车菊,花梗相交,像恋人。祭始禧撇撇唇,拉开椅子坐下,将一朵矢车菊挑出玻璃瓶,闻其香味。他没有特别喜欢这种花,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宿醉未醒,才跟余泱州下的令,但,若是几天后,露台种的花花草草全变成矢车菊,他也不反对就是。
    余泱州是祭家的老总管,心思细腻,办事明快,总是记得每个祭家人的特殊喜好。让这么一个与父亲年纪相符的老总管为自己费心,他其实有些过意不去。
    祭始禧把花插回瓶里,拿起小银匙敲破蛋杯里的水煮蛋,吃起早餐。蛋的熟度刚好,不太老,蛋黄浓稠有汁液,香软──这是他喜欢的口味,余总管记得一清二楚。
    他吃完早餐,耳边浪漫神秘的音乐还在萦绕,像是宝石发出来的声音,那种他在矿坑里听过的声音──细微天然地,似乎只有他才听得见。
    电话声响起,他离开露台,进起居室接听。公关部门帮他准备好了两瓶红酒和顶级的冰淇淋。他梳洗、更衣后,收发一些邮件,花三个钟头处理公务,接近中午时,吩咐总管不用准备午餐,便驱车前往高家,进行第二次拜访。
    今天气温很高。车子加速上高架桥后,仪表板的温度示警灯开始亮起,发出当当声,通风口送出的是热气。她警觉地关掉冷气,减低车速,靠外侧车道行驶至出口。
    下了高架桥的马路两旁都是汽车修护厂,车辆进进出出,指挥人员的哨音彻天响,喧闹异常。
    高珉摩将车子开进其中一家修车厂。穿连身工作服的厂长马上过来询问车况。她这辆还算堪用的十年老车──水箱的水是满的,机油几天前刚换过,更别说夏季要来临前,才灌过冷媒,就不知道为什么冷气突然变成热风,温度一直过高,降不下来。
    厂长听完她的说明,便请她到贵宾室暂歇。她在贵宾室里,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腕表。大概经过了七、八分钟,桌上的咖啡都凉了,一名年轻的技师走进贵宾室,对她说:“您的车要拆引擎,预估得花三天时间修理……”
    “什么?!”高珉摩美眸圆睁,快步走出贵宾室。
    年轻技师跟在她后面,来到她的车边。她看一下掀高的引擎盖,视线落到每一处零件,扫了几眼,不觉得自己的车有什么大毛病。
    “您的车不能再开……”年轻技师开口,高珉摩转头瞪住他。
    “我现在有十万火急的差事,车不能开,就会出人命!”她急言说道。
    “高小姐……”年轻技师抹去额上汗水,推推滑至鼻翼的眼镜。他想说,这车再开下去,才真会出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