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被窥视的刺激感,反而增加了云雨之中的情趣。
    但是,他并不仅止于用眼睛盯视。
    他坐得很挺,很乖,绝对不会离开那张椅子;客人也很守规矩,聊天,谈笑,饮酒,然后手就摸啊摸的,顺着衣袖滑上她的肌肤,她才微合起眼睛勾起一个微笑,黑衣年轻人的眼睛就变得分外的明亮。
    彷佛很愉快的,几乎发光般的眼神。
    随着他的目光,背对着他、不知道他的存在的恩客,会感到背脊一片毛骨悚然的战粟,让他们冷汗直流。
    见识过血腥场面的武林人就会懂得,那种逼得人寒毛直竖的气势,叫作杀气。
    虽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面对看不见的对手,敢冒险的人其实也很少。
    以往总是会演变成缠绵床榻上的风流韵事,现在因为有黑衣年轻人全程紧盯的情况下,客人再也不敢随意的摸向雪凝湄。但即使少了上床这一道程序,雪凝湄也相当健谈,并懂得倾听,伺候起来也很能镇得住场子,恩客们依旧是愉快的来,满足的走。
    只是必须花费比往常更多心力与客人谈天的雪凝湄,在送走客人之后往往累得连睡觉都做恶梦。
    “我还宁愿和客人上床,这样轻松太多了……”
    她掩着脸,在被窝里哀号。
    黑衣年轻人在这个时候总是很愉快。
    他会分外温柔的以一手和她交握,另一手为她按摩肩颈,甚至为她添茶倒水拿巾子抹脸,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那么,失去了让那身滑腻肌肤发挥诱惑力的雪凝湄,业绩变差了吗?
    不,反而变得更好了。
    寻常的富商、官家、读书人,还点不到她的厢房来,抢得先机、排着队想和她见一面的,变成了武林人。
    他们来看美人,来一探那个神秘的高手究竟在哪里。雪凝湄的身价水涨船高,逼近了牡丹头牌的业绩额,十二金钗里其它的姊妹都掩着唇,笑看雪凝湄委屈万分的接客。她向阁主哀号着说她很久没有睡超过三个时辰的觉了。
    三千阁主冷冷的看着她,语气很温和的问:“那么,你要不要知道我花了几个日夜来算帐?”
    “……”
    雪凝湄掩面痛哭。
    她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和黑衣年轻人谈判。
    “你不能这样干扰我的工作。”
    她愤怒的向他抱怨,指控他令她分心。
    黑衣年轻人很冷静。
    “你并没有分心,相反的你比以前更专注,而且你的客人也很高兴。”
    “可是他们来青楼也会需要上床!”
    “我知道。可是上床的条件是你要看对眼吧?很明显你和他们并没有看对眼,所以没有上床。”
    “……那是因为你在旁边恐吓他们!”她尖叫道。
    黑衣年轻人冷静的摇头。
    “我没有,我一直在看你。”
    “看到眼睛闪闪发亮?”
    “因为我喜欢你,看着你让我很愉快。”
    “可是你吓走我的客人!”
    “事实上,你的客人来得更多,而且每个人的精神和谈兴都很好……”
    他坦白的向她报告他的观察心得,这该死的事实让雪凝湄累得想哭。
    “可是我聊天聊得很累……”
    “你可以停止接客。”他很温柔的建议她。
    “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她猛地抬头瞪他。
    “不是。”他老实的摇头,“我只想要待在你身边而已。”
    雪凝湄盯着他,确定他没有说谎骗她。
    “我拜托你……”她整个人攀在他身上,软软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呵气,那几乎像是一种呻吟。“我想要男人、我要上床、我很饿……”
    黑衣年轻人平静的与她四目相对,然后迅速的给出意见。
    “我很乐意喂饱你。”
    “……”
    雪凝湄很彻底的被噎住了。
    “你、你只是个幽灵!”
    “不,我是个男人。”他郑重的否认她的指控。
    “你很冷!”
    “可是你很暖,而且还有厚被子可以确保你不会着凉。”
    “……我不要跟幽灵上床……”
    她趴在他怀里大哭。他露出了困扰的表情,想了想,试着另提其它的话题来哄她。
    “我其实有一点点想起来自己是谁……”
    “咦?真的吗?你是谁?”
    她立刻抬起头来,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他已经很习惯了,但还是拿过温热的巾子来帮她擦擦脸。
    “我的记忆还是很模糊,不过上次遇到一位叫作鬼燕的武林人士,他在找一个人……”
    “我知道!苏江澄!”雪凝湄振奋起精神,愉快的接话。“他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还练了一种成为女性公敌的淫邪魇功,我猜他八成摔到河里淹死了。这算是好事,不然哪有女人愿意让他虐待啊。”
    “……”
    黑衣年轻人很难得的沉默了。
    但雪凝湄怀疑他其实是噎住了。
    “你脸色好难看喔,阿飘。”她偷看他的脸,“哼哼,你该不会是在可怜他吧?哎哟,也对,你是“男人”嘛。”
    她强调了“男人”这两个字。
    “我也觉得这样很惨。你想喔,他是因为没有泄去精血所以死掉了,也就是说是处于“硬了但不能射”的状态,已经挂掉了还经过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射过喔,是男人一定痛苦死了!”
    她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脸黑了。
    “咦?”
    他阴恻恻的,语气飘忽的说:“你其实很讨厌我吧……”
    “咦咦咦?”她连忙喊冤枉,“才没有。你看我到现在都没有叫道士来抓你,也没有叫和尚来念经超渡,你怎么可以怀疑我?”
    “你明明笑得很大声,而且很故意。”
    “我是在笑苏江澄又不是在笑你!”她用力反驳,“除非你就是那个射不出来,所以死掉了的苏江澄!”
    他小小的沉默了一下,眼睛睨着她。
    黑衣年轻人慢吞吞的开口:“我在想,我应该就是那位苏江澄吧……”
    “……”
    雪凝湄与他面面相觑,仅止一瞬间就乖巧的安静下来了。
    第六章
    在他们企图联络上鬼燕证实之前,江湖上已经掀起轩然大波。
    黑衣年轻人醋劲大发的那个夜里,连佩刀都不要,破窗逃命的那个男人,在逃回自家门派之后,就因为体内气劲爆发,惨死在大厅。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在白道的地位不够高,行事也与魔门邪教没有关系,按理来说应该不认得苏江澄的模样,但因为其主事者与近几年声名大起的离人泪镖局有所来往的关系,当时苏江澄受镖局所托,代为押送一批刀器,因此全门派上下都与苏江澄打过照面,也因为如此,这件原本不会被注意到的消息,迅速的传了出于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江湖中人谈论的,不是那个汉子的惨死,而是他临死之前口中哀号般不停喃念的人名——
    苏江澄。
    接获消息的世家子弟飞奔而来,仔细的观察尸身,检视其伤处,那惨烈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法,确实是魔门的武功所造成,足以显现苏江澄在动手时,确实是怒气勃发的狠劲。
    众人遍寻不着的苏江澄终于有下落了!
    众人争相询问着,这汉子死前的行踪呢?他去了哪里?
    死者门派的主事者,为了眼前出身尊贵的大人物莅临自家的小门派而紧张不已,他们一方面为了死者最后的行踪居然是青楼而感到羞耻,另一方面却又因为死者是三千阁里的名妓的入幕之宾而小小的得意。
    “他去了三千阁。”
    “三……”众世家子弟瞬间傻眼。
    “三千阁?”他们小心谨慎的再问了一次。
    “是,三千阁。”主事者观察着他们的表情,确实那不是鄙视,反而是格外紧张慎重之后,他挺了挺胸膛,“他说,他那晚要和十二金钗的雪凝湄共度良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