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嗯。”
    应得那么随便,摆明不相信,但她不能发脾气,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呃,对了……那个,既然我正好听到,就不能……你知道的嘛……”
    “我不知道妳有口吃的毛病。”
    这一嘲讽把她的吞吞吐吐治好了,“我是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迟到也不是什么大错,况且……”
    “六百万。”
    “蛤?”
    他终于愿意抬头看她,眼神却透出对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感到不屑,“他的迟到让公司损失六百万,最重要的是失去公司的信誉和客户的信任,妳觉得这不是大错?”
    “这……你说的没错,但他这种情形是例外,他老婆心脏病发也不是他愿意的,我想任谁在人命跟金钱之间选择,都会选择前者吧。”知道他没说错,但她还是觉得该给别人一点后路才对。
    “妳没说错。”顿了下,冷冷看了她闻言后,闪着光芒的眼睛,他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这的确是选择题,既然他选择去看老婆,就应该承受我解雇他的下场,很公平,我没做错。”
    像当头被一桶冷水淋下,她不得不说,跟这种人争论,很无力。
    她叹了口气,“你是没有说错做错,但人除了对错之外,还有人性啊!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是你自己面对这样的选择题,你会赴约还是去看最爱的家人?”让他自己选择,答案就很明显了吧。
    “赴约。”
    立即的,她扬声指责,“你骗人,你是怕争不过我吧?”
    “这是很简单的问题,去医院,又不是医生,除了干著急之外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赴约帮公司争取利益,还能赚取付家人治疗的钱,我有说错吗?”他从小最会的就是选择题,他选的,向来是能为自己带来最大利益的,绝对不会错。
    静默一阵,朱小米都没开口,展傲泽则是继续低下头,看今天的第四份报纸。
    等到他传来第三次翻阅报纸的声音,她才出声。
    “你就是什麽都做最有利的选择,才会什麽都没有。”淡漠的表情终於有点改变,脸变得僵硬了一点,“你想说什麽?”
    “人除了理性也要感性,退让也是拥有的一种方式,拿你懂的来说,经济学上最大的效用,不是喜欢的就一直吃,过头了效用就会递减,人需要丰富的情感,你总是利益优先,到现在……你觉得那些利益对你来说还是一样重要吗?”
    “你很罗唆。”淡淡一句,他不再看她,“给你十秒钟,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朱小米也很有骨气的站起身,觑了他一眼,她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同情他,这种人……注定一辈子孤单。
    偏偏,她竟觉得这样的他,很让人心疼……大概是,她旺盛的同情心又泛滥了吧。
    她离开客厅,身影消失在楼梯後,展傲泽将手上的报纸揉烂,用力丢到桌角。
    已经回到客厅的风扬,在两人谈话时站在门口不敢上前,现在看到老板生气了,连忙躬著身子走到他面前。
    “泽少,这次开价多少?”
    展傲泽敛著眉头,不解的看他。
    “啊,我懂了,这朱小米这麽没礼貌,我们连遣散费都不用给她。”风扬有些得意自己猜透老板的想法。
    展傲泽缩紧瞳孔,“我有说过要解雇她吗?”
    “泽少?”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展傲泽站起身,“自作聪明。”迈开步伐,他也离开客厅。
    与其说他是对朱小米生气,不如说他是对自己生气吧。
    他的理念,竟然因为她短短的几句话而动摇了……
    被留下的风扬仍是一脸错愕,这是第一次,他看到有人得罪泽少却安然无恙的。
    这个朱小米,到底有什麽本事?
    那天不欢而散之後,朱小米连著好几天都没看过展傲泽,听佣人说,这种情形是常态,他时常忙到睡公司或是凌晨才回家,不然就是出差。
    这几天她稍微做了点功课,了解一下自己的雇主。
    展傲泽经营的展氏集团,是触角很广、在台湾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大财团,只是,实际上的大股东是他爷爷展子豪。
    展子豪虽然在董事会上推举孙子当执行长,不过听说他还没将股份移转给展傲泽,所以展子豪仍是展氏集团握大权的人。
    不过,商场上的事她不感兴趣,她好奇的是,怎样的家庭会养出展傲泽跟展少杰这种个性的孩子?
    听说,展氏夫妇多年前去世了,展子豪没跟孙子们住一起,偌大的豪宅只有兄弟俩生活,偏偏展傲泽又时常不在家,朱小米猜想,年纪还小的展少杰是因为寂寞,才会变得这麽偏激,而这只是引起别人注意的手段。
    这几天她跟展少杰相处的时候发现,之前展傲泽在家的时候还好,等没看到人之後,展少杰的整人手段就出笼了。
    她明明是保母,但小恶魔总是把她当女佣兼玩具,不断的差这她之外,三不五时就会在她床上放蟑螂、蚱蜢、金龟子之类的,期待她惊声尖叫,或乾脆吓到辞职。
    所幸,把她当女佣,她就左耳进右耳出,反正雇用她的是展傲泽又不是展少杰,不是发她薪水的人,她干麽对他唯唯诺诺?那如果是整她,她就更不怕了,小恶魔那些招式她以前常拿别人当实验品,当然不会怕。
    终於等到小恶魔进入梦乡,佣人也都离开主屋後,洗完澡的朱小米到厨房觅食。
    老实说,在展家是吃饱穿暖睡好,但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不舒服,今天晚餐她几乎没吃什麼,所以现在饿了,打算煮点清淡的东西吃。
    炒了两道青菜,正顾著煮粥的朱小米,意识飘远,想起小恶魔倒是笑了,其实,他不过是个想要人疼的小鬼。
    那只放她床上的甲虫,她收起来了,打算明天有样学样放到他的书包里,就当作是两人的“友谊互动”。
    刚回家的展傲泽循著菜香,在厨房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一朱小米的长发用鲨鱼夹夹起来,但仍有几丝不乖的发落在她的肩颈,衬著她白皙的脖子,看来颇为性感。
    她应该是刚洗过澡,已经换上睡衣,一点都不性感的棉质睡衣,他竟觉得有几分可爱,而空气中隐隐飘散的沐浴乳香味,配上饭菜香,还有她嘴角温柔的微笑,让他有种“回家”的感觉。
    这就是回家吗?他不是很清楚,对他来说,房子就是睡觉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一栋建筑物,没有什麽特别。
    而这是第一次,他觉得回家跟他出差去住的饭店,好像有点不一样。粥已经好了,关掉火.朱小米转身要拿隔热手套,立即被背後灵吓了一跳,“啊一一你想吓死我啊?哪有人走路不出声的。”
    “你在干麽?”他没想过要凶她.但话说出来就是生硬,听起来就像是指责。
    他有点後悔,却发现她一点都不以为意,还是笑笑的样子。让他放宽了心。
    “煮宵夜,你刚下班啊?”她的语气充满关心。
    展傲泽身上还穿著西装,手提公事包,看起来很累,害她的同情心又冒出头,忍不住觉得他好可怜,至於几天前才被骂的事,早忘了。他点头,“嗯。”
    “你有吃晚餐吗?”这句话是白问,他这麽大的人应该不需要人提醒要不要吃晚餐。
    “嗯。”
    “你吃什麽?”随口问问的,因为不知道他为什麽不走,所以她随便找点话题来聊。
    “不记得。”
    拿了手套,转过身将锅子放到桌上,她笑出来,“哪有人晚餐吃什麽不记得的啦,你是不想说出来刺激我是吧。”像他这种有钱人,肯定是吃好料的。
    “是风扬买的,只要可以填饱肚子继续工作,不管是吃什麽都无所谓。”吃饭这种选择题没有利益可言,他不用选择。
    闻言,朱小米觉得自己要哭了。
    展傲泽是个讨人厌的人,强迫……呃,半强迫她当他弟保母,前几天还说不想看到她这种浑话,可是……她就是觉,得他活得很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