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开霁绕到他身边,好奇道:“那这本子是谁写的啊?蟑螂精还是宋雨至?吃了多少本青春疼痛写出来的?”
    “他写的, 蟑螂精都是傀儡而已。待会儿咱们一走, 她们就又会变回蟑螂了。”
    谢潮生手中的油灯倾下来,照出走廊中的杂物, “别怕, 他不是个坏人, 他只是稍微疯了一点,如果把人放在他的位置上,很难不会疯。”
    冯浩然看清了他照着的东西,“这就是刚才绊我那塑料模特!”
    “这是阮吱吱。”
    言开霁浑身一抖,只见谢潮生俯下身,他看着面前的塑料模特,眼中划过一丝怜悯,“这就是阿致最后的结局。”
    “她死之后,霍骁霆去国外托人,把她的骨灰掺在了塑料模特里,天天抱着一起睡觉,他用邪术把她的魂魄封在里面,让她一生一世陪着他,直到虞烟儿烧了他的房子。”
    听起来多少有些荒诞,但想想是他倒也正常。
    “那,宋雨至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言开霁直觉这是个不简单的故事,但谢潮生说得很简单,“那本日记,你看到了。”
    火光在灯中攒动,他的眸色在光中显得格外温柔,“那就是他小时候的日记。”
    “你等等!”言开霁大叫,“这本子全是真人真事,宋雨至是阮……阿致她亲弟弟?”
    冯浩然掐着言开霁的小臂,他抖得厉害。
    谢潮生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当初跟着父亲的手下逃跑,结果撞上了一伙喝醉的洋人,按着他们打,胡叔叔剩了一口气,而他被活生生打死在了圣安门前。”
    圣安曾经是洋人的圣婴堂,那里的孩子都是穷人扔掉的,命大的活,命短的死,一百个人能活下一个都是幸运。后来洋人不干圣婴堂了,在原址上开了学校。
    无数婴儿的怨念沉淀在那片土地,也许早就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梅思与燕远的惨死,成为了风刮来的最后一根稻草。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黑夜,学校产生了异动。
    没人知道最初的那批学生是怎么走出来的,但从此之后,该处地皮时常发生灵异事件,有时,人们会看见一个蓝衣黑裙的女学生坐在窗台上和他们挥手,有时则是一个黑色中山装的男学生,还有时是一群小孩子,他们喜欢捣蛋,喜欢让皮球无风自动。
    “那地方闹鬼”,这是住在附近的人们常说的话。
    宋雨至死的时候还小,恰巧他死的那日也是一个雨夜,一根电线杆倒在他身边,电流从他的身体流过,一路接上学校教学楼,他的命运自此和这里连在了一起。
    他是和那些被遗弃在圣婴堂的孩子们一起长大的。
    他喜欢和小姑娘在一起,因为在最初的岁月里,他的朋友大多都是小姑娘。
    孩子长大了,就要离开这里,转身去投胎,那些孩子年纪不一,走得有早有晚。梅思和燕远是最先走的,他们摸着宋雨至的头,告诉他,他们很高兴能见到世道的改变,他们相信,下辈子见到的世界一定会不一样。
    宋雨至一个一个同他们告别,起初他以为自己也会走,他的身体也在慢慢长大,但直到他身长玉立,见证了一场又一场的炮火连天,他终于慢慢地发现,自己无法离开脚下这片土地。
    他与这块土地神思相通,拥有了控制这里事物的能力。
    然而他的身体并没有随着年岁的见长而变老,他的外表一直都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送走了所有陪他长大的伙伴,他就这样看着岁月在他头顶生长,一年又一年,看着圣安成为了历史,沧海扩建了起来。
    他游荡在其中,他是历史的旁观者,也是历史本身。
    他眼看着学校改制,从学院到大学,他目送着一批批学生来了又走,从进校时的满脸青涩到临走时的故作成熟,六月的盛夏里,他送走了不知道多少人。
    他眼中的学生模样,始终是梅思和燕远的样子,他不喜欢现在的这批学生,他们自私,矫情,斤斤计较,自以为是,他简直不想管他们叫做学生。
    他见过女生为了一个保研名额而去举报她室友考试作弊,实际上那作弊的纸条是她亲手放在了对方口袋里;他也见过男生把一整筐垃圾倒在室友床上,只因为室友白天笑了他一句矮个;他还见过女生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顺手将别人掉在地上的饭卡摸走;也见过男生带着手机和得意的笑走进女厕所。
    表里不一,难看至极。
    这是他对于现在的圣安,不,沧海的评价。
    19岁那年,谢潮生死于病痛,死后第三个月,他和宋雨至在闪电中相识。
    六月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一场雨,可以把无数人困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