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清顾游那一刻的思绪,怨恨,无助,痛苦,不甘,种种情绪皆有,全部杂糅在一块,但令他感触最深的一个词却是——恶心。
    这就是他向往了很久,寻找了很久的父亲。
    怎么是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顾游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子不嫌母丑,儿不嫌家贫,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哪怕他们穷得叮当响,他也绝不会掉头就走,只要他们能好好地告诉他,当初抛弃他的理由,他就愿意为他们尽孝,弥补多年不在的亲情。
    就在他为此而痛楚时,窗外传来树叶的沙沙声,他在这声音中抬起头,对上了玻璃窗外沈容真的面孔。
    沈容真的五官整个都贴在窗上,顾游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了不次于他的怨恨。
    项海荣还在地下做着恶心不堪的事情,他们谁都不愿意再看,在一阵沉默过后,他们彼此交流了起来。
    在此之前,除了被冯浩然带着捧场外,顾游从没有和沈容真有过多的交集,冯浩然的脱单饭是他自己请的。他们寝室倒有个约定,如果同时谈了恋爱,就一起带着女朋友出去旅游。
    很可惜,他要食言了。
    还是沈容真先说了话。
    “你是浩然的室友,顾游。”她还认识他。
    沈容真的眼睛瞥向一边,她的声音很软糯,是独特的江南小调,“是我对不起他。”
    “是他逼你的吧。”顾游用的是肯定句。
    尽管沈容真生前没有和顾游说过一句话,但傻子都能看出来她绝非自愿,但项海荣应当也没想过会闹出人命来,否则他起码不会将现场选址在自己的办公室。
    “他当初说我音色不正,要给我看看他的书,让我跟着他去他办公室。结果他进去就……我想挣扎想喊,他威胁我拍了照片,说要给所有人看,让我听他的。”
    沈容真说得很快,她并不是很想回忆这段往事,只是用零星的几句话带了过去。
    “他这样逼着你,多长时间了?”
    “就是从六月份开始。”沈容真咬了咬嘴唇,“我知道自己躲不掉,就和浩然分手了,不知道项海荣还有什么打算,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这样子,更不能耽误他。”
    顾游的记忆游回到六月份,那的确是一个难忘的月份,当时言开霁说,六月的雨都是失恋的冯浩然哭出来的。
    “我相信,如果你将实际情况告诉他,他肯定不会怪你,他会和你一起想办法的。”顾游叹息了一声,“这不是你的错,错在项海荣。”
    他面无表情,只凝视着那座夺走了他生命的奖杯,“他不是人,他一定会死得比你和我都惨。”
    “你呢?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沈容真皱起眉毛,“嘶”了一声,“他不会还有那种爱好吧?”
    顾游就下意识地看向项海荣,他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顾游的资料袋他倒是没扔,而是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他匆匆扫了一眼,还以为是学术资料,又对着遗体自言自语:“孩子,你爱学习,但你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也不想波及你,没办法。”
    顾游原本是想要遮掩一下自己的来意,但现在死都死了,大概也复活不成了,于是他索性坦诚地对沈容真讲出了这件事。
    真是命运弄人,他想,除他自己之外,天底下唯一一个知道他身世的,居然是冯浩然的女朋友。
    沈容真听完陷入了一会儿思索,她先是犹豫了片刻,她犹豫的时候就爱咬嘴唇,但她突然想到,这嘴唇刚刚被项海荣亲过,哪怕她已经是一片魂魄,她依然恶心干呕了起来。
    顾游下意识想拿纸给她,可惜他俩都是游魂,拿也拿不到,拿到也没用。
    沈容真飘到窗外干呕了一小会儿,这才飘了回来。
    “顾游,我可能,知道你的身世。”
    “他有一次得意洋洋的时候,和我说的,他说他之前被小地方外聘当客座教授,和一个女学生在一起了一阵子……”
    当然,项海荣的原话绝没有这么委婉,他当时正沉浸在余韵之后,扯下沈容真脸上的布条,用他那丑陋的东西拍着她的脸,顺嘴吹嘘起了自己的往事。
    “当年那个小地方,丫头更纯,全是处,一个苞都没开过,够爽够劲……有个小丫头啊,死心塌地就跟着我,我不告诉她我结婚了,就给她唱唱歌,展示展示我的本事,她就给我洗衣服做饭的,那两年是真自在!”
    “后来?哪来的后来,我得回来啊,回来才能晋升,那边哪能给我评副教授?人哪,还是得有取舍,丫头没了,但我还不是成教授了?成了教授,就能碰见你这样的年轻小丫头!”
    沈容真想起就一阵恶寒,她的人生结束在最不堪的时刻,这让强烈的不甘充斥了她的大脑,她的魂魄不断战栗着,仿佛项海荣的手指还在她的肌肤上挪动,就像附在她身上的蛆,不知何时钻入了她的魂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