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他是矜贵的谦谦公子,上了战场便是杀伐果断的铁血将军。
    指腹摩挲着摊开地图上的一处,从秋山道绵延一路过三关再到大冶城,整个西北都囊括在他五指间,“从军数十载,大家有多久没有回家看看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思乡之情涌上心头,各自都回想着从军那会离开家的情形。
    叔伯们道:“有二十年了吧。”
    年轻将领掰着手指头,“大概七八年了。”
    西北军与其他军队不同,因为穆家的缘故,从穆川再到穆晋安,一驻扎便是几十年之久,朝廷不召回营中将士们便只能一直守护在这里。
    时间久了,这里俨然就是生命之中第二个家乡。
    铁血汉子谁不想侍奉父母,老婆孩子热炕头,只是这些话只可私下议论,却不敢在大将军面前提起。
    若说他们只是许多年没有与亲人团聚,那穆家就是赔上了阖族性命守住西北。
    朝廷每年拨给西北的军饷银钱实在有限,底下的兵们不清楚,他们这些将领可是看在眼里,最终发到手里的东西却从没有短缺过,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么大的窟窿是穆家一直在背后填补。
    一军主帅的重担不仅仅是带着将士们打胜仗,更是要凝聚人心,为出生入死的将士们着想。
    当年的大都督穆川做到了,如今的大将军穆晋安也做到了,穆家几十年如一日的带着西北军偏居一隅,就凭这他们也不会把思乡之情挂在嘴边。
    穆晋安这么一问,他们回头细想才发觉时光易逝,他们也不再是当年初到军营的毛头小子了,那一封封家书,一份份挂念,竟然拼凑不出记忆中完整的脸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讨论的是家中孩子几岁了,弟弟妹妹如今是何情形了,怕是比他还要高还要壮吧...
    穆晋安默默地瞧着,等大家说得差不多才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诚如诸位所言,离家几十载,若再不回家看看怕是家中是否安好,妻儿老小是何模样都要记不得了。咱们建功立业的初心,又何尝不是让父母妻小过得好些,诸位打了几十年的仗,守护西北这么些年,是该荣归故里的时候了。”
    大帐中安静片刻,看大将军说得言之凿凿不似开玩笑,转瞬都欢呼起来。
    叔伯们更稳重些,相视片刻,朝着上首抱拳道:“大将军的意思,咱们就此顺了斋顿的意,收了三关,平了西北之乱,便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这四个字比说今日就杀到鞑靼老巢,宰了斋索陀还要艰难。
    穆晋安点头称是,“诸位放心,我既然如此说自然能办得到,这次西北战事一毕便率西北军班师回朝。”
    大将军的话向来一言九鼎,很快便打消了将领们眼中疑虑。
    只听铠甲碰撞间,整齐划一地起立声响起,众人皆抱拳喝到‘请大将军下令。’
    除夕这晚,西北军中没有像往年那样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各营匆忙用过一碗猪肉白菜馅的饺子后都忙着收拾行装,连夜整顿朝着三关进发。
    ——
    就在西北军朝着三关去的时候,秋山道大营里正击退一波围上来的鞑靼兵。
    安启辙扯着嗓子让左右拉住安秋鹜,都被她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留下一句‘护好世子爷’,带着天二和几个穆晋安留下的亲卫往大帐那边去了。
    上回夜袭不成,图塔也学了乖,这次从侧面攻进来,趁着营中换防的空隙杀了个措手不及。
    幸好穆晋安之前提醒了营中的守将,大家都提防着,发现鞑靼兵进来后,除了先前有些荒乱外很快就稳住了阵脚。
    大帐内两位将领正指挥着帐下的士兵们守好各个缺口,不能让鞑靼兵攻进来,一旦这里失守那整个秋山道又会沦落到鞑靼人手里,先前的努力全白费了。
    “刘将军,南营和北营那边守卫都较弱,大军开拔后西营的储粮和军资所剩也没多少,那边四周挨着悬崖峭壁,料想图塔也不会从那里攻进来,不如把西营的兵力都调到南面和北面。”
    女声清脆悦耳,刘王两位将军却是眉间微蹙,朝着身边使了个眼色,亲卫便客客气气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安秋鹜离开大帐。
    “安姑娘,这里是军中大帐,不是你一个女子该来的地方。”
    安秋鹜点头,却没有依言离开。
    绕过亲卫,她径直走到两位将领面前,把沙盘上西营门和北营门上插着的旗子猛地推倒。
    这番行为可以说是十分无礼。
    军中军纪严明,就是一直护着她的天二都有些被她的举动惊到了。
    刘将军怒从心头起,他本就生的魁梧,偏生安秋鹜的身份摆在那又是女子,不当便动手,只说地唾沫星子乱飞,“安姑娘,我敬你给营中几万将士解了毒,也感激你提供了很好的止血方子。但这里是将领议事的大帐,这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将士们的生死,先前你要看信我们不拦着,但你不能随便闯进来横加干涉我们的决断,麻烦你摆正自己的位置,如今你该待的地方是军医所,而不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