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腾地走到阶前,指着下首的几人,“是觉得朕如今老了?使唤不动你们!还是觉得这江山即将换主迎来新帝,咳咳...咳...”
    许是说话太急,怒气攻心,话没说完靖康便体力不济往后倒退数步,咳嗽不止。
    阶下几人被刚才几句话吓得趴伏在地,皆道:“臣等不敢!”
    一旁的内侍忙招手让人递上茶水和一个小匣子,自己则亲自给靖康帝顺气,“陛下,气大伤身,保重龙体要紧。”
    说着拿出匣子中的药丸,服侍靖康帝用水服下。
    有人胆大的仰首望了一眼,哪里是药丸,正是近日跑到玄元观的瑞王亲自炼制进献的丹药。
    帝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多数有这丹药的功劳。
    等服侍完靖康帝用完药,内侍才一脸平静地退到一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蒲明捏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心里有些失望。
    自从洪堡被派出京都后,也不知怎的大崇殿里里外外被换了个遍,再后来便是这个叫关吉的近前伺候,且领了司礼监一职。
    他多方打探虚实,查探他的喜恶,想着结交一番,这人却是滑不溜秋,半点机会也不给。
    若是往日洪堡在,只需说上两句好话,陛下的气便可消了大半,可如今却只能靠着自己这把老骨头。
    他双手往前一探,跪伏于地道:“陛下千秋正盛,龙威蔽天,臣等万死不敢有二心。千错万错,都是臣等的错,臣又为内阁之首,恐有疏忽之处,万般不是皆在臣一人,若此番累及陛下龙体,臣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还望陛下降罪前且听臣一言,再做定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跪在后面几人相视一眼,不屑之余都松了口气。
    靖康帝把着龙椅上的龙头,一挥日月齐天纹的衣袖,“说!”
    蒲明故作惶恐,直起身揩了揩额头本就没有的汗珠。
    靖康见此不免心中感叹,算来蒲明年岁比他还大上许多,便遥遥一指道:“扶蒲大人起来吧,赐坐!”
    蒲明谢恩,勉力挺直身板,“陛下,穆家执掌西北军数十年之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他们想要回来,何不顺水推舟让穆晋安卸甲归宅,穆家就他一根独苗,如今又与诚阳侯府定亲,早日成家不仅可以开枝散叶延续香火,还可全了大都督夫人思子之心,岂不是两全其美。”
    话里话外明着是替穆晋安打算,言外之意却是趁此良机夺了他穆家的兵权,只要没有西北军在手,区区一个穆晋安又有何惧。
    这番道理靖康帝又怎会不知。
    自穆川故去,穆晋安私自出京远赴西北,再到屡立战功,西北军上下为他请封,迫于鞑靼对永宁边关虎视眈眈,他也只得暂且顺了他们的意,封了个昭毅将军。
    他知晓穆家的家国大义,更知晓西北军在永宁百姓心中的份量,即使当初白青冉对他百般不敬,他也没有半分斥责,反而保留她大都督夫人的诰命,如此百姓无话说,朝野称颂他体恤将士,就连西北军也没有生出什么不臣之心。
    后来白青冉自困将军府,更是合了他的心意,以此牵制穆晋安,西北军也方能安安稳稳地守住永宁的整个西北边境。
    这样的平衡他一直都不愿打破。
    他的身子如何他心里有数,储为空悬,但禁卫军和京师大营尚且在他掌握之中,若是西北军回朝,瑞王或是怀王稍有异心,起兵逼他退位,到那时朝野动荡,皇帝的宝座可当真就要易主了。
    瑞王也就罢了,他最为担心的是怀王。
    这个儿子...
    想到此不免掩唇虚咳了两声,“蒲卿,朕知晓你的意思,可是穆晋安已掌西北军许久,满朝上下谁敢去夺了他的兵权?圣旨之下,你又怎知他不会像他母亲当年那样抗旨不遵,若是逼得急了,便会惹来滔天大祸,到那时,朕和众卿家又该如何自处?”
    蒲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但靖康帝如此直白的说出来还是让下首的几人微微侧目。
    皇帝,到底是老了。
    许多事情脱离了掌控便会生出畏惧之心,转而寻求万全之法。
    蒲明起身答道:“陛下,此事说来也不难。”
    靖康帝撑着手臂看他,“嗯?蒲卿可有良策?”
    “陛下担心大胜之师回朝,夺了兵权会让西北军上下不安,但如果新的将领是储君麾下之人,那西北军上下只会觉得天家依旧信任他们,到那时,再许穆晋安一官半职仍然委以重用,昭示朝廷体恤之情,臣想西北军必会明白陛下的苦心,如此再徐徐图之,待时机成熟更换掉营中老将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至于这事谁去说更为妥当,臣想没有比诚阳侯世子更为合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