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没在意,现在想来这有心人确实就在眼前。
    她勾起和缓的笑意,“你有心了。”
    “真正糊涂的是我,执着于虚妄中早就不存在的秋鹜,反倒忽略了日日在眼前的你。纵使你千般万般好,我犹觉不足。特别是你慢慢长大后,眉眼愈发与我和启辙不同,我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可还是被害怕失去的胆怯困住了心智,一遍一遍严苛的要求你,妄图让你背上‘秋鹜’的外壳,以为这样你便当真成了我的亲身女儿。”
    说着说着她平静的声调中带起哽咽,“其实我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性,她被我娇养着,宠惯着,这府里除了我们几个长辈,她从未怕过谁,正是因为肆意的性子才会在那年夏日的半晚吵着闹着让房里的丫头带着她去荷塘的亭子里纳凉,那晚何氏与二爷正闹得兴起,她是江湖出身,一言不合也不管时辰地点转身施展轻功就要出府,掠过亭子时怒气上头,一个没注意把秋鹜撞了下去。就是这一撞,勾出了秋鹜体内的病症。”
    哽咽中渐转悲凉,这些事安秋鹜也听过只言片语,但其中细节她却是第一次听说,她拿出怀中的锦帕试探地递了过去,“所以...母亲才不想让我肆意妄为,乖乖地待在秋霜阁就好。”
    谢漪澜没有拒绝,豁然接过,轻轻掖着发红的眼角。
    等气息平稳后才接着道:“有几分这个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出于我的私心。”
    她是个面容温和的妇人,即使情绪起伏面上也掩饰的很好,今日却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
    “秋鹜,别怪母亲。”
    她瞧着安秋鹜,一如十年前玄元观那晚。
    大雨滂沱的观外,魏筱抱着肩旁缩成一团,救他那人似乎急着赶路,便把她托付给一家农户,那家人拿了钱却并不想养她,连夜把她赶了出来。
    无处可去的她只能漫无目的地走在大雨中,最后晕倒在玄元观外。
    那场阴冷的大雨中也是这双柔和的眉眼沁着暖意默默地望着她,安秋鹜笑了起来,她主动走到谢漪澜身边挨着坐下,像小时候那样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岁月善待美人,却依旧留下痕迹,快至中年的谢漪澜面上看着没什么变化,但身形早已不似当年,平坦的肩膀也塌下去少许,“母亲说什么话!我虽不是母亲所生,但母亲带我回来,没有让秋鹜挨冻受饿,更没有少了秋鹜的吃穿;母亲教我规矩,授我诗书,传我掌家之道,让我身负贤明,更是得到了祖父和父亲的疼爱,我很知足也很感激。”
    她挽着谢漪澜的胳膊,“往日种种,有时候也是女儿没有明白母亲的苦心。”她摇晃着谢漪澜的胳膊,就像小时候撒娇一般,“母亲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秋鹜以后都听母亲的。”
    谢漪澜没有说话,只是柔柔地拍着安秋鹜瘦可见骨的双手,她轻轻一叹,脸挨着安秋鹜靠过来的头贴了上去。
    ——
    母女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消磨殆尽。
    但谢漪澜的释怀到底让安秋鹜心中松快许多,晚间母女两还一起用了饭,才让王嬷嬷亲自送她回了秋霜阁。
    琥珀从别庄回来,眼巴巴站在院门口往外看,见着安秋鹜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地往下落。
    安秋鹜心里愧疚,也就由着她去,“哭吧哭吧,哭个痛快,免得皎月那丫头一会看见了,得笑话你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
    她不过随口一说,这话却十分管用。
    琥珀抽噎两声,豪迈地用袖子揩去眼泪。
    都说话随人至,往院里走两步果不然就见皎月欢喜地迎了上来。
    瞧着琥珀面上得痕迹,她倒没有如往日那般奚落取笑,反而拍着琥珀的膀子安慰道:“幸苦了!”
    啊!
    琥珀一呆,安秋鹜挑了挑眉,只道出门一趟果真长进不少。
    主子回来了,秋霜阁又热闹起来,丫鬟仆妇进进出出,倒腾出去许多旧物又搬进来换上新的。
    安秋鹜知道是谢漪澜的意思,也就放任他们去了。
    瞧着几个有些斑驳的紫檀箱子,安秋鹜一时觉得眼熟叫住搬东西的婆子,“这东西搬出去干什么?”
    婆子们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转头盯着一旁的琥珀。
    琥珀上前解释道:“两日后是蔡姑娘大喜的日子,世子妃说姑娘与蔡姑娘是玩到大的情分,便想着替姑娘准备一份贺礼。我听白芷姐姐说,世子妃瞧了咱们院里的进项,这几顶紫檀箱子是宫里的旧物,刚好修补一番拿来装那些贺礼,既体面又能彰显侯府与宫里的关系。”
    是了,这做工和用料是一等一的,确实是宫里的东西。
    只是她年纪小,这些好东西常年搁置在一处不大用,反倒损了这几件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