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乱乱,一时没人顾及上死在龙床边的瑞王,怀王主持大局去了,皇后也没了踪影。
    寝殿中能安静相处的竟然是这一死一躺的天家父子。
    靖康帝眼神复杂,似乎想伸手去够瑞王的手,可是不论他如何使力身体就是不听使唤。
    终于,斜地里有人帮了他一下,父亲总算握住了儿子那双尚有余温却不能回握的手。
    “儿...”
    靖康帝有些悲从中来。
    论亲疏,瑞王是他期盼多年的长子,是他决定潜心修道之前最得意之作;论君臣,这个儿子一直温顺听话,从不会忤逆他,甚至投其所好学他在王府建了道观,亲自炼制丹药与他服用。
    他不是没有对他期待过,只要他再多忍耐片刻,何至于此啊!
    丹药!
    他像是想到什么,转头去寻关吉,却见一个酷似穆川的人招手示意关吉过去,内侍官深色的衣角眼睁睁地从眼前而过。
    “陛下是不是在找这个?”
    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靖康帝循着声音望去。
    是那个给他扎针的民间女大夫。
    他有些嫌恶地低垂下眼睛,定定看着她手中拿着的丹匣。
    他讨厌会扎针之术的大夫,这会让他无端想起多年前自己亲手赐死的那个御医。
    他命令道:“去!宣...刚才...刚才在这的严太医来,朕...有事问他!”
    安秋鹜点了点头,拿着丹匣放在耳边摇了摇。
    剩下的两枚丹药在匣子里碰撞,发出闷响。
    她轻笑了下,“我就在这,陛下又请什么御医呢?”
    靖康帝警觉顿起,眉眼含怒,想拿出几分天子的威严,“大胆!”
    安秋鹜却浑不在意,似天真又似挑衅地把手里的丹匣放在了帝王耳边,如刚才那般摇晃了几下。
    “陛下不就是想知道瑞王进献的丹药是否当真有毒嘛,”她眨了眨眼,灵动的眼眸慢慢变得森然,“陛下猜的没错,吃了这么多年的丹药怎会有毒呢!瑞王殿下虽心急,可也算纯孝之人了,自是不会做出这种损人害己的事。”
    帝王的眼里有一瞬间的释然,只是那道光还没有漫出眼框,便被巨大的震怒所替代。
    “你!”
    “他!”
    “你们...谋逆!”
    帝王心性,就算不明白也能猜测出几分。
    这一出闹剧背后的利益既得者还能是谁!
    怀王!
    这个从小就十分聪慧有谋略的小儿子,这个他千防万防的人!
    因为暴怒而勉强撑起来的身子被女子轻而易举地按住,“陛下别气,气大伤身。”
    她伸手转动扎在帝王身上的金针,像亲近的晚辈一样唠着家常。
    “陛下,魏乙你认识吗?”
    帝王错愕地看向她。
    “唉,陛下别这么看着我,民女胆小不经吓。”嘴里说着害怕,可眉眼哪有半分的畏惧。
    “看来陛下是认识的,听说当年陛下才开始炼丹修道时过于激进,常常宣那些有名望的道长进宫讲道炼丹,不曾想有个骗子冒着砍头的风险假冒道士进宫,误导陛下服用了有毒的金丹,是魏院使给陛下扎了一宿的金针,才保住了龙体。陛下可还记得这事?”
    靖康帝像看见鬼怪一样。
    “哦,陛下是记得的,别说陛下了,就是这些还在朝的老臣又有谁会不记得呢?”
    “杏林圣手魏家年轻的家主,不顾祖训、不顾族老的劝诫、不顾千夫所指,却执意要进宫当一个太医院的御医。陛下,你猜,这是为何呢?”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凌厉地让人胆寒。
    靖康帝无端抖了下,勉强撑着气势道:“自然...是...是为了...权势!”
    安秋鹜无声地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滑过脸颊,流进了嘴里。
    是咸的,她舔了下嘴唇,分明尝到了血腥味。
    魏家人的血!
    “这话,陛下自己信吗?”
    “一个五品的太医院院使,一年不过两千两纹银的俸禄,抵不上给陛下和后宫娘娘们用的魏家珍藏百年的上好药材;一个醉心在医术上的御医,不攀扯皇室宗亲,不攀附朝中权贵,当了将近八年的宫中御医才升了个小小的院使,陛下,你说说这要如何谋权夺势!这要如何谋逆篡夺永宁朝的江山!用他手中那些治病救人的针吗?!还是用那一屋一院的魏家医术典籍?!”
    靖康帝像张着嘴的哑巴,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才颤巍巍地望向满脸恨意的女子,他努力地在安秋鹜脸上找寻那人的痕迹,却是一无所获,“你...你...到底是谁!”
    “我?”
    她猛地把脸凑近,帝王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容。
    “我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皇帝老儿,你还我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