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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长得真俊!有没有女朋友啊?”
    “哟哟哟这么帅,来我们场子坐坐,赢钱的哦!”
    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嘻嘻哈哈地朝他打趣,全然不顾周围学生们投来的目光。
    年轻男子抬手扶了下眼镜框,微微颔首致谢,“不了。”
    他从那几个女人身边经过,穿过破败的长廊,拉开停在外面吉普的车门坐了上去。
    “怎么今天这么久?”叼着大烟的独眼男拉下车窗,操着一口柬埔寨语问道。
    “孩子们考试,怎么了?”他偏过头,城市霓虹灯光勾勒出他的下颌线,“改天找人管管,一群不三不四的妓/女就这么进学校,影响不大好。”
    吉普缓缓开了出去,晚间的风灌入车窗,吹起那人额前的碎发。
    无数豪车在这破烂不堪的街道排起了长龙,喇叭声此起彼伏,奔流不息朝向远方。马路两边,五花八门的餐厅,赌场,酒店以及正在施工中的大楼鳞次栉比,广告牌闪耀着炫目的光。
    “不是我说,你还真把自己当教授啊!”独眼男瞪着他那剩下的一只眼睛,口水沫子都快要飞出窗外了,“真给我们长脸!”
    年轻男人摘下腕表,递到后视镜能看见的位置晃了晃,似笑非笑道:“你觉得呢?”
    “今晚八点有一批新货西城酒店交接,运往波贝,”独眼男低声道,“对方指名道姓了要见你——泰利。”
    “什么人?”年轻男人散漫的声线倏地收敛了几分。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这可是边哥亲自委派下来的,不好推辞。”
    吉普车拖着长长的尾灯驶离市区,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
    与此同时,泰柬边境线。
    狂风从天穹处席卷而至,漫天尘土纷纷扬扬。屋内的女孩掀开门帘,朝外探了探头。
    山野花丛里涌出许多孩子的身影,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一个方向聚集着,欢呼着朝马路上的车队招手。
    女孩的目光顿住了。
    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一众车队缓缓前行,为首的那辆重卡摇下车窗,里面的人往泥地上扔了数十个馒头,在孩子们饿狼扑食般疯抢的背景音下哈哈大笑。
    车子在山脚下的空地停了下来。
    女孩心头微微一颤。
    这次来的竟然只有为首的是一辆卡车,后面全是清一色的小型私家车,牌照也不知道是哪的。车身磨损痕迹明显,还有的车窗碎得只剩下半块玻璃。
    皮肤黝黑,戴着一顶破草帽的中年男跳下车,朝身后跟着的车队吹了声口哨,转身朝茅草屋走去。
    女孩陡然一愣,身子不由得往门帘后缩了缩,勉强挤出个笑容:“今年怎么早了几天?”
    “你好,”马亚掏出打火机,咔擦一声点燃大烟,朝身后的花田一指,“你是这的主人吧?”
    女孩很快意识到些什么,垂下眼眸答道:“不……我只占一小部分。”
    “泰国人?还是高棉人?”马亚微微俯下身,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慈爱的目光。
    “中国人……”女孩鼓起勇气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我是华裔。”
    “中国人。”马亚细细琢磨着她的话,半晌他那有些皴裂的嘴角弯了起来,不轻不重地问道,“你这有地方借住吗?我们想借宿几天,不打扰的。”
    说罢他随手掏出几张纸币,“你们卖‘烟’一年也赚不到几个钱,这个你收着。”
    “不,不了……”女孩半边脸白得发青,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旁边有几家空着的屋子,以前来这种烟的人留下来的,你们可以去看看。”
    马亚仰头大笑,转过身慢慢走下黄土堆成的坡道,高声道,“搞定了!”
    身后的车队接二连三下来了好几个穿着特制迷彩服的男人,打开后备箱,拆开汽车的座位,底板将用牛皮纸包成的砖头似的货物卸下来,顺着走道运往茅草屋。
    “前些年那些差佬还没管到清迈的时候,我来过这边。”马亚指缝间夹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白雾,“但这地方不好。”
    副驾驶上花色上衣的男人跳下车来,轻笑道:“为什么?”
    “——你听说过西港吗?”
    “没有。”陆鸣语气平淡,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望向不远处忙忙碌碌的村民,“我以前只在掸邦干过,从未涉足过柬埔寨。”
    “我听过——”马亚一只手搭在车头上,眼底笑意沉浮,“柬国原本也就是个小破地方,几十年前红色高棉取消所有城市,关闭银行,学校,工厂,将农民送进集体农场里。他们只允许唱革命歌,跳革命舞,穿革命服装,废除货币,没收私有财产……三五年时间屠杀了上百万人,还有许多人死于饥饿,疾病,流离失所。”
    “集体农庄不产粮食么?”
    “产个屁!”马亚啐了一口唾沫,“红色高棉搞什么大力发展农业,收缴种出来粮食还不给钱,引发全国性饥荒。上面指标高没人监管,下面的那帮傻叉谎报产量,制造出假象。这些年经济发展不起来,政府没钱了,鼓励外国人进去西港搞钱,我所知道的,进去的大多都是中国人,泰国人……他们大多有田有兵,搞出来的货可比我们在清迈的多!西港的都是有钱人家,市场价也比我们高。”
    陆鸣抬起头,遍野火红尽数倒映在他的眼底。他也跟着点了支烟,半晌略显苦涩道:“我在马尼拉,掸邦这些地方都干过,那会儿咱这还不算夕阳产业,兴旺得很。”
    “去你的,怎么就夕阳产业了?”马亚一脚踢飞地上的碎石,往前迈了两步,在罂粟田前站定了,“泰国人不搞,我们自己搞!我看这片地方都挺好的……”
    “他们怕是有武装。”身后的陆鸣叹息道,“这里高坡地居多,还费尽心思设置了炮塔楼,我们先前几天刚跟泰国皇家警察交战,剩余人力火力都有限。若是真硬干,我们不占优势。”
    马亚蓦然转过身,与他面面相觑。
    “那你说我怎么办?!”马亚往后一指他带来的那些人,语气逐渐暴躁,“货就剩这么点了,咱这这么多活口怎么办?他们等着吃饭养家找老婆,在清迈干了十年八年我他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货被扫了,人被条子抓了,种的烟被烧了……”
    “我倒是有一个想法。”陆鸣打断了他的话。
    那毒枭微微眯起眼睛。
    “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
    街上灯火通明,晚间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
    “您好,这是我们酒店菜单。”女侍者掀开纱帘,目光不由得落在坐在最前面,裹着紫色头巾的男子身上。那人约莫只有四十来岁,枯黄干瘪的脸却像张几经折皱的松树皮,布满黄褐色斑点。
    女侍者犹豫片刻,毕恭毕敬地将菜单放到他面前,又伸手拿起茶壶准备沏茶。
    清静优雅的包厢内摆着一桌酒席,酒桌两边分坐着两行人,除了几个穿着明艳陪酒女外,剩下的都是穿着朴素的男人。晚风从雕花木窗外吹进来,掀起镀金的珠帘,拂过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香烟和立在墙边的神龛。
    “我不喝这个!”坐在中央的男子高棉语有些蹩脚,女侍者愣了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他说他不喝茶。”泰利礼貌地笑了一下,又指了指他的头巾,“他不是这儿的人。”
    女侍者立刻明白这人大概来自阿拉伯地区,端着盘子转身出了包间。
    等她离开包厢,对座头戴绒线帽的亚洲面孔开口说:“久闻泰利教授大名了!年纪轻轻功成名就,赚得盆满钵满啊!”
    “过奖,我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学教师。”泰利抬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给自己倒酒了。
    “泰利教授出身中国,又是名校毕业的高知,怎么想着到西港挣钱?”
    “嗐!谁不知道西港遍地都是黄金咯!今天租下一栋大楼,转手租出去压六付一,待在国内赚多少钱就有多少喂给政府了!”那阿拉伯人大笑道,脸上的褶皱也一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