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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给我起来!”女人有些慌乱,半蹲下身想拉起那个女生,却不料被她猛地一拽险些摔倒在地。
    “你别碰我!”女孩侧躺着缩成一团,修长的指甲抓挠着自己的双腿,披散着的长发盖住了她的大半张脸,鼻涕眼泪糊满了她的前襟。
    “有病吧这人?”
    “怎么回事啊?”
    “我会死的——我……你有没有药?有没有药?”她口齿不清地念念叨叨着,跪坐在地上一手掀翻了椅子上的皮革包,里面的各种杂物哗啦啦散了一地。
    “谁让你动我的包?来人把她弄出去!”女人抬腿踹上她的胸口,她的半个身子哐当撞上了后面的椅子。
    “‘溜冰’的?”陆鸣看着两个赶进来收拾残局的保安将人拖着往外走,随着嘶吼声渐渐消弭隔音墙外,里面的人又恢复了原本的秩序。
    “嗯。这女的我认识,干了马仔挣没几个钱就开始了。”马亚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个穿袍袖的女人身上,很快又挪开了。
    “刚才那个呢?”陆鸣扫了一眼那女人。
    “哦,之前跟着波贝那鬼佬搞钱认识的,有点情感纠葛,很正常。”马亚把手搭在他肩头,“你不搞女人啊?”
    陆鸣沉默着,没有回答。
    “你聊得怎么样了?”马亚又问。
    “他们答应了,线报指示弥勒的人明天凌晨就到。”
    “时间紧迫,不容闪失。”马亚叮嘱道,“只要达成一致——只要我们能成功……”
    “我明白。”陆鸣低声说道,“我先去趟厕所。”
    场内嘻嘻哈哈打闹一片,赌钱赢了的输了的欢喜或忧愁。陆鸣在人群中间快步穿梭着,推开大门时脚步猝然顿了一下,与旁边一个服务生擦肩而过时伸手接过了对方递来的黑色方块。
    陆鸣若无其事地走进洗手间,检查了每个隔间,确认没人后进了最里面一间,顺手带上了锁。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通讯器放在手心里,看着上面频闪的红灯,顿时松了口气。等待了约莫几十秒,他终于听到对面传来夹杂着电音的,模糊不清的声音:“听得见吗?”
    “听见了,”陆鸣将半个身体挡在厕所门前,屏住呼吸低声说道,“这里是罗伊,我现在正在泰柬边境城市波贝索奥大道103号的一家□□内,明天凌晨马亚将会带人袭击毒贩弥勒负责运输原料的部下,预计后天抵达西哈努尔港,请求支援!”
    “中国驻柬埔寨大使馆正在紧急商量对策,请你谅解!”对面浑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我们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陆鸣长叹一口气,头顶上的白色光束将他的脸映得惨白,“请说。”
    “……昨日警方接到线报,我们的线人表示自己找到了,五年前在马尼拉缉毒现场销声匿迹的卧底警察——”对面的声音沉了下来。
    “方、俞。”
    什么???
    谁?!
    方俞?!
    陆鸣心里狠狠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
    “方俞……?”
    模糊的脸庞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在空中不断盘旋着。
    “我们不能确定他说的是否为真,因此临沧市禁毒大队已经成立专案组展开调查,但目前你是省公安厅唯一可以完全相信的下线,我们需要你。”
    “你们的计划是?”
    “我们需要你找机会潜入西港,带回方俞!届时我们将通过大使馆向你们派遣支援。”
    陆鸣后脑贴在门板上,仰头望向天花板角落里的蛛网,好久才低低地回答道:“我知道了。”
    “但还有个问题。”
    “请讲。”
    “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什么意思?”
    “我们不确定线人所说情况是否属实,以及……方俞这个人是否已经叛变。”
    陆鸣瞳孔骤然紧缩,如轰雷当头劈下,五脏六腑一阵绞痛。
    “伤筋动骨一百天啊。明天接货我让阿林去就得了,你这身子得再养养。”
    村寨里的人忙忙碌碌,负责煮锅的小孩,搬运半成品的士兵,以及后边分批包装的村民形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边啸背着手站在栅栏处,远远地看着他们。
    “我没事。”方俞活动了下手腕,眼底一片冷色,“前些天没弄死他,真是遗憾。”
    “我让人查了,”边啸漫不经心地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块,“这人估摸着是别人埋的下线,靠着庞大的关系网络在金三角做白/粉分销,没货了就去接一些杂七杂八的活儿。我怀疑他是冲着你来的。”
    “有人要杀我?”
    “不知道,但你的名声也不算小,搞不好真是遇上仇家了!”边啸摸了把下颌的胡茬,狞笑道,“幸好不是差佬派来的奸细。”
    方俞面沉如水,没有接话。
    “你还是别去了,我跟货仓的人打过招呼了,你跟巴颂等着验货。”边啸声音陡然凌厉了几分,“等新的一批货成了,我得去见个大买家,付过定金的。”
    “嗯。”他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
    泰柬边境线村庄内。
    陆鸣随马亚回到这边时已经很晚了,其他人都收拾收拾找个地儿睡觉了,明天还得赶早。
    陆鸣掀开门帘,朝里面望了一下。
    “我在这里。”声音从背后传来,陆鸣回过头。
    女孩系着粉红色的头巾,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村民们这些天都在采集,明天早上就要交货了。”
    “嗯。”陆鸣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知道这些东西会被拿去做什么吗?”
    “知道呀,每年入春时分,就会有人直接到田间地头向我们支付订金。等到收获的季节,他们又派车辆前来收购,收来的货有的被直接运送出境,有的则会被加工成海/洛/因,再转运到其它国家。”
    “那你……”陆鸣喉结上下一动,溜到嘴边的话变了个道,“你叫什么名字?”
    “平。可以叫我阿平。”女孩眼尾透着一点红,“我们这的人很多都是一个字的名字。”
    “哦,我叫……罗伊。”陆鸣盯着她的双眸。
    阿平摘下头巾,叠好塞进口袋里,微微一笑:“祝你们顺利。”
    他轻叹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边境村庄的条件远远比不上城区。他们所借住的草屋只有一张硬木板床,一帮人喝酒划拳,谁赢了谁躺上面,剩下的便裹棉大衣窝到角落去了。陆鸣从警院毕业后在基层派出所干过几年,累活脏活都得他们去干,有时候连夜出差到外地,几个哥们轮休值班,披一件外套往墙角一靠就睡了。
    他记得他就是这么认识方俞的。
    有一回跨城办案,连夜追捕一个被挂上红色通缉令的运毒贩子。云南省边防武装部派人支援禁毒支队,晚上他们一伙人就在隔壁空房里轮流守夜,这其中就有方俞。那时候他二十岁出头,不太爱说话,干什么都是一个人悄悄的,大家都拿他打趣,说他是块榆木,以后怕是连姑娘的手都牵不到。
    一年后再见面时,就是在禁毒支队的迎新晚会上了。
    那晚大家都喝高了,不知道是谁高呼着一人点唱一首歌,大老爷们的也没必要害羞。
    他瞥到了缩在角落里默默当个小透明的方俞,好说歹说半天拉着他上了台,两个平时几乎不听歌的大男人抓耳挠腮半天,最终点了首老掉牙的歌。等底下一帮人连哭带喊地唱完,方俞立马溜回自己的位置。
    他一直不太清楚方俞为什么选择加入禁毒支队,边防武装虽然条件艰苦,但好歹比他们这些天天跑腿不定期加班工资还涨不上去的好。
    陆鸣以肘部作枕头,半仰着靠在窗户边。一缕皎洁的月光从玻璃窗照进来,给这个没有灯的破败小屋徒增了一抹亮色。
    他弓着腰,将脸埋进自己双手掌心内用力搓了搓。
    ……
    “我们不能抛下任何一个队友!哪怕他葬身火海,我们也要将他的骨灰带回国,为他盖上国旗立下墓碑,将他的照片贴在禁毒支队荣誉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