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禹保持手头动作不变，只是很淡很从容地呼唤了一声。
宸昇这时候已经打开冰箱，一片昏黄灯光镀在他的脸上、肩膀，手中还握了根有点打蔫的大葱。
顿了顿后，他放下葱，又有几分惴惴般，捏了捏自己眉心，轻轻叹了一声出来。
宸昇走过去，刚想要盘腿坐在茶几对面。但动作稍稍停顿了一下后，他改成了双膝跪坐的姿势……庄重但又不失人夫感。
“……宸昇。”苏星禹低着头，因为额前碎发遮垂，所以看不清楚脸上是何种神情。
但他放在茶几上的双手却死死攥拳，几乎要把掌心当中的手办零件给捏烂了，紧绷至极而又好似崩溃一般颤抖着。
“我……”他刚开口第一个字就哑了，只说得出来干哑气声儿。
宸昇已经察觉出异样，猛地抬起头来，他呼吸似是有不稳、不忍心，唇缝张开了一瞬想说什么。
但苏星禹紧闭双眼，已经抢先出口，“……我不够好。”
这句话就仿佛他这大半生的盖棺定论，亦或者这才是真正折磨他的那根豁开心脏的荆刺——
苏星禹收拢起来膝盖，双手拼了命地擦拭脸上狼狈不堪的眼泪，他就仿佛彻底崩溃，只能蜷缩成小小一团，颤抖却直抵灵魂一般，开口嚎啕大哭，“我不够好——我是蠢货，这个世界上最蠢的大笨蛋！！”
宸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他的手掌拢在掌心，仔细得不能再仔细，瞳孔睁大、明显慌了，“苏——宝宝……”
他最后一声已然是哑了嗓子、既手足无措又因肺腑牵连抽痛着。
苏星禹终于是笑不出来了、他终于是被逼到“演技”尽失……面子里子都不要了，在这放声嚎啕大哭。
宸昇曾经想到过，当苏星禹终于肯表露“真我”的时候，他该是如何的反应，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肝肠寸断。
他的心肝、他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被揉烂掐碎了一般，活生生、血淋淋地涂了满地痴缠淋漓。
“你越对我好……”苏星禹满脸是泪，他眉头颦蹙，涓埃哀愁接连从双眸当中涌出，哭得满腔肺腑都跟着震痛，一声哽咽接着一声，“我就越觉得还不起……我不是不知道、我不是没有心……”
身体因痛苦而蜷缩佝偻……他捧着心口，几乎是嘶声裂肺一般嚎啕道，“我真的在还、我剖心挖胆——想将我有的一切都给你！”
“宸昇、宸昇……”他猛地转身一把攥住了宸昇的手掌，用尽所能一般，“我喜欢、真的再喜欢不过了——”
“你懂么——”他忽然一拳重重锤在了自己心口，似乎无法承受一般痛哭出声，“这里是空的、无论如何都填不满……”
“我就是个匮乏又懦弱的笨蛋……我不会爱、也学不会如何去爱……”
难道苏星禹不知道真相吗？难道他单纯就是个装疯卖傻的傻瓜吗——
心中的那场淋漓大雨，已经无止无休一般，不知下了多少年。
他只是宁死也不愿……将自己的所爱人拖入这场大雨当中。
宸昇一惯冷静自持的外表也终于崩塌，他也仿佛失了智，猛地脱掉身上外套，从后将苏星禹整个人罩住，慌忙伸出手臂将他紧紧拥抱在怀。
“我知道……”他双眸湿润熬红，喉头艰涩滚动，带着几分咬牙、沙哑失声道，“苏星禹、我知道……”
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会爱人，可有些人……天生就得不到爱。
“啊啊啊啊——！！”苏星禹哭到崩溃哀嚎，他浑身上下都紧绷着颤、带着无可拔离一般的苦痛，甚至手脚都开始痉挛挣扎。
那嗓音太过嘶声裂肺，以至于就好像是野兽垂死。
亦好似是成千上万根牛毛细针，扎入了宸昇血肉柔软的心腔间，不然怎么每呼吸一下，都那样钻心痛楚着。
他双眸湿润且遍布血丝，此生从未哭出过的眼泪，终究是……被逼到决堤。
每个人都有一个阈值，就如同掌控情绪的总开关——
苏星禹嬉笑不羁的外表下，是一颗千疮百孔般的破烂心脏，哪怕命运再怎么予以折磨，但自始至终都没达到那个阈值。
如今……却没想到竟然被“爱”给生生逼垮，如此的狼狈不堪、身心崩溃。
“我爱你……”宸昇俯身轻轻啄吻着他的耳畔，嗓音低沉且柔，“苏星禹……我一辈子爱你——”
“我做地上尘……你就当你的天上月。”
苏星禹此时已经疲倦至极，只能轻轻阖闭上双眼，软弱无力地依靠在了宸昇的臂膀当中，但他嘴唇翕动，仍能自嘲，“……我算个屁的月亮。”
听到这话，宸昇忽然就不乐意了，伸出手掌，拨开了他额前遮挡碎发，露出那双黑沉沧桑的眼眸来，“明明眼睛也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