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女子身份如何?肚中孩子又是谁的?
    陛下忽然带回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 李循又哪里知道该按什么规矩伺候?不过是恭敬侍奉着,求不要出错罢了。
    李循想了想道:“姑姑先照着京里官宦人家夫人的日常服饰准备吧。”
    有李循提点, 安姑姑心里有了数,恭敬地告辞离开。李循守在门外,却是一步不敢擅离。
    巨石落下前,孟时感到一阵恶心,许是晕车,于是挪到马车门口打算让车夫停下,这时忽然山崩地裂,方旋灵活,一把将她揪出车外,躲过了当头砸下的巨石。
    后来场面一片混乱,她努力从烟尘中寻找顾迟秋的身影,可奈何头晕恶心的症状越来越严重,还因为不慎吸入尘土,有些呼吸困难,最后沉入黑暗。
    孟时是忽然醒过来的,她猛地坐起身,锦被滑落,外头有女人的声音低低问道:“娘子可是醒了?”紧接着,帐幔被掀开,两名穿着相同服色的女子一前一后出现在床边,神色恭谨。
    有过一次穿越经历的孟时没有马上说话,她悄悄吸了口气,分辨出这里空气中萦绕的熏香与自己以往用过的都不相同,也从未在裕氏或其他富户豪商处闻到过,推测自己应该是在某个不认识的人的宅院里。
    床边的女子面色恭谨,见她醒来,已经乖觉地端来茶水请她润口,两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口齿清晰,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不仅如此,她们的服色和鬓间的绒花皆不逊于小门户的嫡女,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婢女。
    孟时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幸好其中一人低声喊了句“孟娘子”,她才暗暗松了口气。
    接过润喉的茶水,孟时只浅浅抿了半口,待嗓子稍微好些,她问道:“小娘子,这里是何地?敢问贵府主人是谁?”
    宫女闻言,正犹豫是否要答,外头的层层珠链被掀开,晏之昂已经在李循的陪同下走了进来,停在最后一层珠帘之外。他沉声问:“可是醒了?”
    “回陛下,娘子已经醒了。”领头的宫女道。
    孟时心里猛地一跳,一把撩开还遮了大半的床幔,也不管身上只有寝衣,几步走了出去。她刚想说话,突然想起这是在古代,眼前的人是顾迟秋的顶头上司,气势瞬间矮了下来,思索该不该给他先磕一个。
    晏之昂似乎看出她的犹豫,体贴道:“顾卿已是举人,你是他的妻子,在朕面前执臣妇之礼即可。”
    他说完,李循适时补充:“陛下的意思是,不用跪。”
    孟时这才松了口气,刚才自己是真的有点昏头了,听到他是皇帝就莽撞地冲出来,要是他脾气差一点,说不定自己跟顾迟秋就要遭殃。
    “谢陛下提点。”孟时低头,乖觉地福身行礼道。
    “地上凉,你们伺候孟娘子更衣,然后带她到东暖阁来。”晏之昂吩咐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越过最后一道珠帘,说完更是直接带着李循走了。
    两名宫女领命,一人立即去取安姑姑派人准备好的衣裙,一人连忙把孟时往回扶去,让她坐在床上,给她穿好了鞋袜才肯让她下地。
    安姑姑是按照时下长安城里官宦人家夫人们时兴的样式给孟时准备的,为了避免冲撞,所有与品阶有关的元素一概没有,就是家常的衣裙加褙子,面料也都是普通官宦人家用的,不及她身上贡缎缝制的寝衣半分。
    孟时在现代穿惯了棉质的衣服,在古代也只讲究舒服方便,不太追求奢侈,这些安姑姑眼里的普通衣服在她看来还是比较奢华的,宽袍大袖穿着有点不习惯,更没有她喜爱的胡服骑装方便。
    更衣完毕,又净手漱口,一套流程走完,孟时才被两名宫女领到了后殿东暖阁里。
    东暖阁里也烧着地龙,晏之昂只穿了件单薄的广袖春衫,随手翻开书页,仿佛大户人家闲来无事的贵公子。
    孟时进去时,几名宫女刚刚布好餐桌退出,小圆桌上已经摆了十几盘点心小菜,还有粥点。
    “饿了吧?”晏之昂感觉到孟时的脚步,抬头道,“不知道你的口味,朕让他们各种都备了些,你先吃着暖暖胃,朕看会儿书。”
    晏之昂说罢,果然自顾自翻起了书。
    孟时低声道了谢,跟着她的宫女立刻请她入座,又给她布菜舀粥,伺候她用膳。
    皇宫里的伙食不错,孟时喝了小半碗粥后胃里暖融融的,胃口也开了,吃了不少,尤其喜欢酸甜嫩爽的糖蒜,一连吃了大半个。
    晏之昂虽然是皇帝,可他安静的时候几乎没有存在感,孟时畅快吃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皇帝跟前用饭。
    “吃饱了?”晏之昂又适时问道。
    孟时点头,发现这个皇帝不仅没有架子,还异常懂得配合他人节奏,一点不像那种自我中心、唯我独尊的人。
    “你们都出去吧。”晏之昂将书放在案几上,淡淡吩咐,旋即在孟时的对面坐下。
    暖阁里所有的人都往外退去,晏之昂静静打量孟时片刻,等人全都离开后才道:“你喜欢吃酸的?”
    孟时以为他让人出去是要说什么严肃的事情,不想第一句竟是这个,她飞快瞄了眼那碟子山楂糕,其实她不喜欢吃酸的,最讨厌的蔬菜是番茄,最不喜欢的饮料是柠檬水,今天忽然爱上山楂糕,可能只是个意外。
    她尚在思索如何解释,晏之昂又道:“酸儿辣女,这一胎大约是男孩。”
    酸……
    什么?
    孟时捂住自己的肚子。
    “太医给你诊脉的时候说,你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你自己还不知道?”晏之昂皱眉,“顾迟秋于子嗣上,也这么不经心吗?”
    孟时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问题。
    “朕不是冲你,你别怕。”晏之昂却仿佛担心自己吓到孕妇,安慰道,“他还有几日就能入京,你先在朕这里将养着,等他到了朕再派人送你过去。”
    孟时怀疑,如果自己再不说话,这位皇帝能一个人把全套流程给走完。
    她连忙开口:“多谢陛下费心,只是不知道臣妇是怎么来这里的?臣妇只记得当时在路上遇见了地震,当时距离京城还有十天的路才是。”
    “你昏迷了,情况不好,朕的人恰巧发现了你,就让他们通过驿站快马把你带了回来。”晏之昂道。
    普通人可能不敢找皇帝话里的漏洞,但是孟时眉头一拧,这句话里十个字有十一个漏洞,比最拙劣的商业片还让人窒息:“陛下,臣妇有一个大胆的假设,您是否派人一直跟着我们?”
    其实孟时想用监视,出口前换了个比较中性的说法。
    孟时以为晏之昂可能会有点生气,谁知他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帅大叔竟然耳根子悄悄红了,目光撇开了一下又迅速转回道:“都是凑巧而已,你好生休息。”
    他这一番反应,更坐实了孟时的猜测。
    吴王来过他们家,他怀疑顾迟秋是皇帝的孩子,看来吴王做这件事的之前或者之后跟皇帝聊过了,而皇帝也派了人过去,到底是监视还是保护,她不敢说,但看这位的神色,悄悄观察儿子的事情被拆穿后,竟然有点害羞?
    联想到顾迟秋偶尔害羞的样子,还真有几分遗传学的奇迹。
    “陛下,迟秋他有没有受伤?其他人呢?”孟时问,既然晏之昂能派人把她送回来,肯定也清楚顾迟秋的状况,她决定直接问。
    “你放心,他很好,他的两个小徒还有那位师爷都跟他在一起,不日就能抵京。”晏之昂道,“跟在你身边的那队人朕也着人安排了,受伤的都已经让太医瞧过,你放心即可。”
    很好,连他们这些人的身份都搞得门清。
    晏之昂分享信息的态度十分大方,孟时也干脆不演柔弱了:“陛下,我大约还得在您这里逗留几日,但我这性子不爱闲着,能让人给我送点笔墨纸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