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们和齐国公沈家已非当日的关系,诸多权谋撕扯间,当年共同瞒下的秘密也不知会否成为对方手上的利刃。
    很快到了殿试当天,作为主考官的冷寻简自然要到场。
    贡生们则在乾元门外列队,等候宣诏。
    晏之昂晨起又感不适,低调地宣了太医,太医劝他多静养,莫去殿上,但晏之昂从来不是谨遵医嘱的人,打发了太医去开药,带着李循直奔乾元殿而去。
    “圣上驾到。”
    “宣,贡生上殿。”
    乾元殿外的内官一次次唱和,外头列队的贡生们总算听到了期盼依旧的宣诏,面容整肃地列队进入。
    顾迟秋作为会元,走在最前,他目视前方,拾级而上,再次进入了这间大殿。
    晏之昂坐于最高处的御座上,望见顾迟秋进来,见他身姿挺拔,面目沉静,心里抑制不住地激动,又低咳了两声,惹得身边的李循一阵担忧。
    贡生还未全部进来,又是一声唱和,却是从旁而来。
    “皇后驾到。”
    手持香炉的宫女开道,却是冷觅双的仪驾款款而来。
    冷寻简站在下头,额头已经沁出冷汗。
    顾迟秋那张脸跟她长得这样相似,她竟然还巴巴地过来提醒皇帝,想起自家夫人进宫提醒却被她顾左右而言他,摸不准冷觅双心思的冷寻简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祖制皇后是可以莅临殿试的,但为了避嫌,一般不会参与,冷觅双的突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少人偷眼去瞧晏之昂的脸色。
    晏之昂倒没有多惊讶,只是微不可查地笑了,他就知道即使这个女人再冷心冷情,也肯定放不下自己的独子,果然是来了。
    “给皇后看坐。”晏之昂淡淡吩咐,看不出喜怒。
    冷觅双有些意外,不过这里不便说什么,行礼谢恩后便在左面的凤座上坐定。
    之后的流程都是定例。
    所有贡士向圣上行大礼,而后由圣上出题,随机考问几名考生,最后出题令所有考生做策论一篇。
    随机抽人的时候冷觅双有些紧张,她不好意思一直盯着顾迟秋,眼神却时不时晃过他的脸,她即希望晏之昂点顾迟秋回答,如此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多看一会儿儿子,又不想晏之昂点他,担心那个小肚鸡肠的老皇帝会当众让顾迟秋难堪。
    最后也不知她的哪句请求应验了,晏之昂仿佛没有瞧见顾迟秋,点了他左右和身后的人,唯独落下了这名会元郎。
    之后便是策论,晏之昂出完题就走了,冷觅双则一直坐到顾迟秋交卷。
    距离殿试结束还有半个时辰有余,顾迟秋将试卷上交给副考官,转身走出大殿。
    冷觅双深吸了口气,又按捺着做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也扶着侍女的手走了,她没有回寝殿,而是直奔晏之昂的清凉殿。
    殿试之后孟时收到了裕引璋的信,她已经抵达凉州,西家村的陆怀中也来信,一切安好。
    孟时给他们分别回信。
    殿试的结果三日就出来了,放榜同时,宫中内侍光临孟时和顾迟秋下榻的客栈,并带来了圣旨。
    往年殿试后新科进士会凑钱邀请考官吃谢师宴,名为樱桃宴,这时新科进士们踏入官场的第一步,而今年的进士们尚未从登榜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圣上赐宴的圣旨已经传到了每个人手中。
    “圣上赐宴栖芳园,还能带家属?”孟时等内侍走后,又问顾迟秋。
    圣旨上都是文言文,她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所以急忙向顾迟秋确认,不想顾迟秋的脸色也不好。
    一般来讲,参加樱桃宴的士子们并不会带夫人一起,可今次的圣旨上写明,一甲三名特恩准携妇同往,所以作为状元的顾迟秋是可以带孟时一起的。
    对诸位新科进士而言,樱桃宴是他们在朝堂上的首次亮相,以往也有过圣上亲临的旧例,但绝没有携妇同往的时,此次特地在圣旨上写明一甲三名可带夫人,想必是想见孟时。
    他们来长安时,晏之昂就已经表现出对孟时的兴趣,上次见后还要求她写万博会的奏折,而现在又想见吗?如果只是见面,晏之昂完全可以私下宣诏,他把孟时也叫到樱桃宴上,众目睽睽之下,究竟想做什么呢?
    数个念头划过顾迟秋的脑海,而每一个都指向他的身份。
    “迟秋,你脸色很不好,怎么了?”孟时摸摸顾迟秋的脸,“你在想什么?”
    “四娘,樱桃宴你还是别去了。”顾迟秋道,“你胎像不稳,不宜出门。”
    孟时没说话,她打了个眼色叫两名侍女关门出去,又叫小阮和蔡阿蛮双双守在门外,这才拉着顾迟秋在床上坐下:“他要见我,我还能躲吗?迟秋,你总要带我见爹娘的不是么?”
    孟时笑得轻松,仿佛那真的只是回家见父母的礼数。
    “四娘,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件事……”
    顾迟秋还没想好如何说下去,孟时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低声道:“我知道,迟秋,这件事牵扯到夺嫡,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第120章 瓜瓜瓜瓜
    樱桃宴在栖芳园的另一侧举行, 孟时和顾迟秋抵达时,院子里已经人头攒动。
    顾迟秋相貌出众,早在会试的时候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后来当士子们得知他就是会元与新科状元后,更是收起了因他容貌而产生的轻慢之心。当他一踏入园中,便有人注意了过来。
    但是士子们都没有动,因为此前被人群所簇拥的一名中年男子率先走了过去。来的早的人都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他是齐国公沈康,除了今次的主考官冷寻简,他是在场最位高权重之人。
    自从知道顾迟秋入京, 沈伯行便上了心, 知他连中三元后,沈家更是起了拉拢之心。
    虽说不是在沈家养大的孩子, 但他到底流着沈家的血, 若与他讲明身世,再许以好处,用着总比外头的人强上数倍。只可惜他已婚配,否则将旁枝的女儿嫁过去, 又是一重保障。
    沈伯行内心暗叹可惜, 面上却是一派惜才前辈的模样,连声夸赞顾迟秋的文章风骨绝佳、言事有物。
    孟时站在顾迟秋身侧, 打开了直播, 从直播镜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原著里将顾迟秋一手带入名利场,又被他亲手踢下深渊的人。
    弹幕乍然见到这样的场景,有些惊讶, 但很快观摩起了难得一见的古代宴席。
    沈伯行的举动很高调,这几乎是在明示所有人他对顾迟秋有拉拢之心, 其实他可以做得更隐蔽,奈何冷氏父子今天都来了,为防止他们抢先拉拢顾迟秋,沈伯行也估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举动将园子里剩余的目光也都吸引了过来。
    齐国公这一举动虽有惹恼圣上的风险,但着实简单有效,经此一节,无论顾迟秋有无依附齐国公沈家之心,都会在众人心里留下一个被齐国公所拉拢的印象,往后其他势力与他接触时,免不了要怀疑他是齐国公的人。
    众人等着顾迟秋回答,却见尚书令冷寻简笑眯眯拉起顾迟秋的手道:“沈兄真乃夙夜辛劳之人,殿试放榜才三日,你非考官,竟已然读过了状元郎的文章,难怪今日能在樱桃宴上见着您。”
    冷寻简一番话很不客气,就差没挑明了说齐国公多管闲事。
    樱桃宴是谢师宴,按规矩是士子们宴请考官,齐国公不是考官,却不仅看了状元郎的文章,还上赶着来樱桃宴拉拢,这事情别人不敢说,冷寻简却是不怕他。
    沈伯行的脸色果然不大好看,出身世家的士子们已经默默底下了头。
    沈冷两家关系差是出了名的,他们都是世代簪缨的豪门大族,族中都出过数名宰相和皇后,门第不相上下,如今两人一个是尚书令,一个是中书令,朝中影响力也在伯仲之间,唯一有些许不平衡的地方只有冷皇后,但冷皇后无子无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也算不得什么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