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时没有抬头,心里却回想起樱桃宴上的事情。
    宴席前,顾迟秋担心京城的纷争会牵扯她,不想让她去樱桃宴。顾迟秋的担忧她明白,但也知道有些事情逃不过,便下定决心,跟顾迟秋交了部分底。
    恰好她想起原著里的曾提起晏之昂的死亡原因,她都告诉了顾迟秋,顾迟秋却让她跟冷觅双说。
    孟时起先不解,但很快反应过来顾迟秋的用意。
    以顾迟秋的身份,晏之昂有意拉他入局,便会直接影响到夺嫡的形势。以晏之昂的年纪来看,储位之争还没有这么快落幕,但孟时却知道他其实快死了。
    原著里顾迟秋三年后科考,彼时晏之昂已经崩逝,在位的是生母早逝的七皇子,而冷觅双则以太后之尊摄政,所以才有了沈冷两家的对峙。
    这一世顾迟秋提前了三年入京,也因一些巧合,晏之昂在世时便知道了自己有一子流落在外,一切的局势都有可能因此改变。
    顾迟秋让孟时将晏之昂的事情告诉冷觅双,而不是直接跟晏之昂说,是为了试探冷觅双的态度,以及冷觅双和晏之昂的真实关系。
    原著里冷觅双和晏之昂夫妻陌路,如今长安城里的权贵也都知帝后不和,顾迟秋却说未必。
    “你有孕在身,就别拘礼了,赐座。”说话的人晏之昂,椒房殿的宫人应声而动,搬来了凳子扶孟时坐下。
    晏之昂外表看起来很健康,根据原著的说法,他平日惯用的熏香和日常进补的汤药里被人动了手脚,分开看无甚特别,但若合在一起,便能缓慢掏空人的内里,等到能被诊断时已经回天乏力。
    樱桃宴之时,她就已将此事告之了冷觅双。
    孟时刚坐下,晏之昂拿起一份折子道:“你递上来的万博会刍议朕看了,说得很有道理,朕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陛下谬赞,都是臣妇愚见罢了。”孟时敛首,自谦道。
    “迟秋去翰林院也有些日子了,你大约也知道,朕想进一步拓展西域商路已久,那帮老腐儒却是闻商色变,多方掣肘下朕也难实施,如今你提出这万博会,倒是一个契机,朕想让你主理,你觉得如何?”晏之昂道。
    不知何时,屋里的人已经都退下了,只有李循还站在晏之昂身边。
    孟时坐在凳子上,头却是低垂着,从前只在书里读到过伴君如伴虎,直到此刻她才略有体会,全部的身家性命系于一言一行,而君心难测,前途如雾海茫茫,即使那个说话的人再和蔼,也不得不在心里先思忖上数遍。
    “孟时一届妇孺,还怀着孕,恐怕难以胜任。”孟时道,“不知陛下可有与皇后提过,也许她有话与陛下讲。”孟时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颇有些逾矩地看向晏之昂。
    提到皇后时,晏之昂神情未变,倒是他身后的李循给孟时猛打眼色。
    “你身无官职,倒确实不合适,”晏之昂道,不甚在意孟时的无礼,“那就让皇后主理吧,你从旁协助。记住,这件事很重要,朕将它交给你是对你寄予厚望,你一定要将之办好。”
    “是。”孟时从凳子上起来,行礼领命。
    后来晏之昂又说了几句关于万博会的小节,孟时想找机会再试探关于熏香的事,或者把李循支出去,直接问晏之昂,可都没有机会,晏之昂很快让她退下了。
    孟时从东暖阁出来,外头断汐已经等着,见了孟时便恭敬地引她出宫。
    宫里规矩严,孟时虽然想见皇后,却也没什么办法,更不可能直接问断汐,就这么心神不宁地向宫门走去,半道上却遇上了楚王。
    孟时在断汐的指引下避让,不想道中身着亲王服色的人却没有直行,而是折向了孟时。
    “孟娘子,又见面了。”楚王道。
    他曾经扮作白二郎活动于西家村,孟时知道,却不想他竟也不藏。
    孟时清楚这是试探,便权当不知道:“请楚王殿下安,臣妇这是第一次有幸得见殿下,不知殿下所谓‘又见’从何而来,怕是殿下认错人了。”
    楚王低笑,却是一步逼近:“顾夫人,装傻是没用。”
    楚王的脸在眼前放大,说话间喷出中午饭在嘴里残留的气味,孟时屏住呼吸,竭力遏制想要呕吐的冲动。
    “顾夫人的辣椒在长安也很有名气,现下其他人都种不来,便只能去顾夫人的商行买,若哪一天大家都会种了,再来作者生意,只怕就迟了。顾夫人记得回去跟顾郎商量一下,这迟到的生意,还是放弃为好。”楚王说完,冷笑一声,走了。
    “呕——”孟时捂着嘴,胃里翻滚。
    断汐连忙蹲下,为她顺气,又询问是否要请太医。
    孟时摆摆手,问道:“姐姐可知翰林院怎么走?我想去找我夫君。”
    顾迟秋将自己的桌案收拾好,与同僚道别后,独自走出翰林院。他打算先绕到西面的糕点铺子给孟时买点吃的,然后再回,却不想在门前看到了自家马车。
    马车靠边停着,很不打眼,顾迟秋几步上前,却见孟时身边的雪凝和素柳打帘子下车,向他行礼。
    顾迟秋顾不上多问,长腿一迈便跳上了车。
    今天皇后宣诏的事情他知道,在翰林院做事时便有些担忧。孟时做事一向有章法,顾迟秋知道她不会惹祸,只是心里像头护犊子的老牛那样始终放不下。
    钻进车里,顾迟秋正要说话,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孟时的腰腹,给自己找了个能落座的地,刚坐稳便问道:“怎么了?受委屈了?”
    孟时往顾迟秋怀里挤了挤,也不管自己怀着孕身子重,直接坐在顾迟秋腿上,直到感觉男人的气息把自己完全包围后才舒服了些,道:“闻到恶心的味道了我难受,来洗洗鼻子。”
    顾迟秋摸摸她盘起的头发,低声问:“遇到谁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遇见人了?就不能是进错饭馆,吃坏肚子了?”孟时奇道。
    “猜的。”
    “你猜对了,我今天遇到楚王了,他……啧,中午不知道吃得什么,现在想起那味还恶心。”孟时嘟囔,“他说的话好奇怪,让我别做迟到的生意,呕——”
    孟时想起那味道又忍不住恶心,往顾迟秋怀里钻了钻,闻到他身上让人舒心的气味才缓了过来。
    顾迟秋本来有点生气,但孟时往他怀里钻的动作奇异地安抚了他,他一边有节奏的给孟时顺背,一边道:“你说这个世界是你读的一本书,那楚王的结局是什么?”
    孟时埋在顾迟秋怀里,手抓着他的衣衫,闷声道:“他是主角的姘头,最后赢了。”
    “倒也不无可能。”顾迟秋苦笑。
    “没关系,这次你早进京了三年,我们让他变成没有可能。”孟时道。
    “皇后宣诏你去说什么了?”顾迟秋拨弄着孟时的碎发问道。
    孟时把椒房殿里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顾迟秋听。
    “看来皇后已经把事情跟陛下说了。”顾迟秋道。
    “你也这么觉得?”孟时从顾迟秋怀里起来,“陛下的话分明是在跟我说他相信皇后,还愿意把重要的事情交给她,可是陛下如果知道了,为什么朝中没有任何异动?楚王还说我们迟到了?”
    顾迟秋沉吟,他有一个猜测,但是……
    “你在这儿等多久了?咱们先回家,你现在饿不得。”他低声跟孟时道。
    第122章 瓜瓜
    次日没有大朝会, 晏之昂宣了几名重臣和翰林议事,结束时顾迟秋让到一边,等同僚离开后低声道:“陛下, 臣有一事要奏。”
    晏之昂揉了揉眉心,让李循把熏香灭了:“说吧,何事。”
    顾迟秋掀起前摆,跪下磕头道:“臣昨日听内子言, 陛下命她协助皇后共理万博会之事,内子感念皇恩,想为陛下分忧, 可臣身为人夫, 实不忍内子怀着身孕操劳,累了己身事小, 恐误了陛下大事,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