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醋
    祝宵醒來時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付完錢就下了車。
    下車之後,從校門口走到活動地點還有一段距離。
    十年時間,學校有所變化,但邬咎前不久才剛走過這段路,所以沒有很陌生。
    一路上,邬咎悶聲領着祝宵走,卻是難得地沉默。他幾度張嘴欲言又止,還是沒說出來。
    事實上,邬咎快憋出內傷了。
    ——祝宵為什麽一副這麽自然的樣子難道說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嗎而且整整兩個小時的車程,他都沒有怎麽動過,這難道不是很帥很貼心
    祝宵注意到了邬咎的沉默,雖然他不知道邬咎是因為什麽,但他對邬咎這個糾結表情非常熟悉。
    他回想了一下,剛剛也沒發生什麽特別的,非要說的話就是……他靠在他的小男朋友肩膀上睡了一路。
    祝宵突然反應過來,現在邬咎的殼子裏裝的是十年前的餡,而眼前這位小男朋友,做完好事還比較需要正向反饋。
    “剛剛在車上的事情——”祝宵起了個頭。
    果然邬咎就動了動耳朵, “什麽”
    祝宵提醒他: “你說讓我不要随便誇你的。”
    “我又沒叫你誇我。”
    邬咎哼了一聲,又說: “你有這麽聽我話嗎”
    “以前我會親你一下,可是你前兩天說不要碰你。”祝宵聳了聳肩, “你看,我都沒有親。”
    “……我才不要你親。”
    邬咎臉紅了紅,祝宵怎麽能這麽随便地說出這種話啊結了婚就可以這樣嗎
    祝宵“嗯嗯”地應了聲, “所以沒打算親。”
    這也不要那也不行,要求真夠多的。
    祝宵想了想,幹脆說: “伸手。”
    邬咎不知道他要幹什麽,但還是伸出了手。
    祝宵從口袋裏拿出一支筆,拔開筆帽,三根手指捏着筆杆上端——為了防止不小心碰到邬咎,他專門選用了這種類似握毛筆的握筆姿勢。
    幾秒後,邬咎手背上多了一朵小小的花。
    “祝宵這是什麽啊,醜死了!”
    “小紅花。”
    “可是這是黑筆。”
    “我說它是小紅花。”
    “……”怎麽還有這樣指鹿為馬指黑為紅的。
    祝宵頓了頓,說: “謝謝你在車上這麽貼心。”
    這話還算熨帖,邬咎迅速把手上這朵黑色的小紅花看順眼了。
    他沾沾自喜地說: “你再說一遍。”
    “不說第二遍。”十年前的邬咎還是這麽愛裝聾,祝宵可不會慣着他。
    “……小氣。”十年後的祝宵也是一如既往地小氣,還好他早就習慣了!
    -
    學校專門在飯堂那一片地方設置了校友活動會場,門口豎着一塊特別大的簽名牆,歡迎回來的校友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
    祝宵拿簽名牆旁邊提供的筆在上面簽了名字,邬咎緊随其後,将名字寫在了他的旁邊。
    他們在這裏遇到了不少老同學,多年過去,大家或多或少都有點變化,祝宵憑着記憶跟認識的同學打了招呼。
    祝宵和邬咎變化不怎麽大,很容易就能認出來了。有人見他們是一起來的,不由得奇怪道: “咦,祝宵,你怎麽是跟邬咎一起來的”
    祝宵轉頭看了看他的小男朋友——邬咎現在連“老公”都不讓叫,還是別在共同的同學面前說他們結婚了這件事刺激他了。
    他模棱兩可地說: “住得近,一起打車來的。”
    這個解釋倒也說得過去,他們都聽說當年祝宵和邬咎一路卷到了博士,又從博士卷到了同一家單位,住得近也很正常。
    等人走遠了,祝宵低聲問邬咎: “這樣說可以吧”
    “本來就該這麽說。”就算十年後他真的會跟祝宵結婚,但此時此刻的他是十年前的他,還不能适應他們已經結婚的事實。
    只是,邬咎心裏清楚祝宵這麽說合情合理,也很考慮他的感受了,但他莫名其妙地就是有點微妙的不爽。
    學校設置了許多校慶活動,除了各種特色打卡點,還有學校農學院自制的特色飲料免費贈送。
    邬咎讓祝宵等一等,然後走到飲料區去,麻煩志願者做了一杯飲料。
    “同學,你那杯擠點檸檬汁會更好喝哦。”志願者拿了兩塊檸檬塞到邬咎手裏, “也不用太多,一點就行,怕酸就再少擠點。”
    邬咎走到桌子前,準備擠檸檬汁。
    “你是跟祝宵一起來的啊”旁邊的人跟他搭話, “剛剛看到你們從那邊一起走過來。”
    邬咎沒有跟陌生人聊天的興趣,不過因為此人的話題是祝宵,就還是勉強應了: “嗯。”
    旁邊的人一邊擠檸檬汁一邊随口說道: “哎呀,想當初我也是為祝宵拼過命的。”
    “什麽”
    邬咎不解,他可不記得祝宵身邊有這號人。他轉過頭,不動聲色地端詳了一下,确定自己對此人的臉毫無印象。
    但邬咎很快就知道他是誰了。
    “就當年有個神經病,在表白牆酸祝宵每天都有人表白,我看不過眼就跟他吵了一晚上。”他誇張地說, “那神經病真是閑的!”
    邬咎瞪大眼睛。
    很好,原來這人就是前幾天跟他對線的那個“祝宵頭號男友”!
    “我去,你都不知道,”那人說到興處,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手舞足蹈地說起來, “那神經病真不知道單身多少年了,那手速都不知道哪裏練的,總之差點沒吵過,後來我就叫了我們宿舍的人一起上。”
    邬咎: “……”
    很好,他就說那天對面怎麽跟開了挂似的,一茬接一茬就沒停過,原來他是孤身一人大戰了一個寝室!
    “那我說的就是事實啊!喜歡祝宵的人多了去了,他酸得過來嗎”
    “哦,又或者是其實他也喜歡祝宵,愛而不得由愛生恨了哈哈哈。”
    邬咎手上一用力,整塊檸檬的汁水都擠進了杯子裏。
    那人見他不說話,專門把話題抛給他: “你說是不”
    邬咎微笑了一下, “呵呵。”
    “我先去那邊了。”他說話難聽,再不走就控制不住了。
    “好好,你去吧。”
    邬咎走後,那人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臉上五官立馬皺成一團,他連連“呸”了幾聲,龇牙咧嘴地說: “……酸死我了!”
    緩過來之後,他轉過杯身看了看,是他的杯子沒錯。
    他擡頭望了望邬咎離開的方向,一臉懵逼地說: “不是,他怎麽往我杯子裏擠檸檬汁啊”
    邬咎氣鼓鼓地走回祝宵身邊。
    “你剛剛去幹什麽”祝宵問。
    邬咎将手裏的杯子遞給他, “那邊有飲料。”
    他才不會說他剛剛碰到前幾天跟他在表白牆對線的人了——主要是他不想讓祝宵知道,他在表白牆跟喜歡祝宵的人對過線。
    祝宵接過來喝了幾口,覺得有點甜了,又放回了邬咎手上。
    邬咎懵了懵,一時沒搞懂祝宵是讓他拿着還是讓他喝剩下的。
    祝宵先反應過來了,伸手要去拿回來: “又忘了。那你去拿杯新的,我在這裏等你。”
    邬咎一下子明白過來,往後退了一步,不讓他拿走。
    但他嘴上是這麽說的: “我再去拿一杯。”
    邬咎走回飲料區,卻沒有再找志願者拿一杯。
    他低頭看着手中祝宵喝過的飲料,陷入了沉思。
    十年後的邬咎能喝,十年前的邬咎怎麽就不能喝
    他也是邬咎,他也能喝……他就要喝!
    邬咎迅速說服了自己,舉起杯子,沿着祝宵喝過的地方喝了一口。
    他稍微品味了一下這杯學校的特色飲料,好喝是好喝,他總感覺好像跟印象中的不太一樣。
    奇怪,他明明記得這個飲料是有點酸的,而且他剛剛還擠了檸檬汁進去,但是怎麽一點酸味都沒有
    難道是因為祝宵喝過
    邬咎疑惑地又喝了一口,不是錯覺,真的是一點酸味都沒有,是很甜的味道。
    祝宵這杯比較好喝,邬咎直接偷天換日,悄悄地留下了祝宵喝過的這杯,假裝是拿了杯新的。
    邬咎掩耳盜鈴地拿着飲料回來的時候,看到祝宵在跟一個同學說話。
    過了許多年,大家都對當初的校園生活沒什麽記憶了,可對于邬咎來說,十年前的事情就在昨天——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來,這個人是前不久跟祝宵告白的那個人!
    也就是表白牆那場罵戰最初的起源。
    邬咎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強行地插進他們兩個人中間,非常生硬地開了口: “嗨,聊什麽呢”
    邬咎這麽橫插一腳十分突兀,那人尴尬地轉移了話題。
    他拿了一幅字畫出來,說是在古玩城撿漏的,拜托兩位專家鑒定一下真假。
    邬咎想快點把這人打發走,只看了一眼就說: “假的。”
    不過他也沒說假話,這人手上的畫邬咎剛好認識,真跡早就被燒了,如今正在地府博物館裏挂着呢。
    那同學被他的幹脆回答傷到了,轉而用希冀的眼神看着祝宵。
    可惜祝宵細看之後,也是給出了一樣的答案: “是假的。”
    祝宵的話無疑又是一個晴天霹靂,那同學什麽再見白月光的旖旎心思都沒了,悲痛欲絕地走了。
    “不準跟他挨這麽近,”他走之後,邬咎對祝宵說, “你不知道他跟你表白過嗎”
    “有嗎”祝宵回想了一下,沒想起來。
    “你記性總是這麽差。”邬咎不高興地說, “總之不準離他那麽近,你都已經跟……十年後的我結婚了!”
    “……”
    祝宵都要被他嚴謹的劃分逗笑了,故意說: “那你又不是十年後的邬咎,你管得着嗎。”
    邬咎被他噎住, “……我就要管!”
    祝宵上學時話不多,但人緣并不差,屬于是那種人人都想抱的大腿型人物,加上他長得好看為人靠譜,其實有很多朋友。這一點邬咎深有體會——祝宵身邊總是有太多人了!
    後來還遇見了祝宵的舍友,遠遠地就想給祝宵一個擁抱,被突然閃現在祝宵前面的邬咎吓得趕緊剎停了,差點沒摔一跟頭。
    擋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邬咎都不知道是從哪冒出來這麽多人。
    最關鍵的是,這些人還不知道祝宵已經結婚了。
    邬咎這會兒就不想什麽适不适應的了,他只感覺到未來的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嚴重威脅。
    到現在,他的想法已經悄然轉變了。
    既然十年後他和祝宵結婚了,他總不能讓未來的自己被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偷家吧!
    想着想着他就開始有點後悔——早知道就讓祝宵跟大家介紹說他是他老公了!
    然而這個檔口已經過去,再提起又找不到切入點了,邬咎思索片刻,決定委婉地做出一些暗示。
    邬咎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悄悄跑回簽名牆那裏,拿最粗最大號的馬克筆在他和祝宵名字中間畫了個雙箭頭,怕不夠顯眼,他還在雙箭頭上面寫了個“LOVE”,又畫了個碩大的實心愛心。
    這樣不用他說,只要有人路過,就能看到他們緊密聯系的名字。
    再稍微用屁股想一下,就能知道祝宵已經和十年後的他在一起了!
    這樣一畫确實效果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都看見了那顯眼的雙箭頭和愛心。
    可惜,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因為根本沒有人往邬咎原本設想的方向去聯想。
    “啧,這誰家小孩兒惡作劇呢”有人驚嘆出聲, “往這兩位名字中間畫愛心人才啊,虧他想得出來!”
    很顯然,因為他們大學時的過分競争關系,現在就算用最大的愛心把他們倆的名字圈起來,也沒有人相信。
    ……氣死他了!
    邬咎憤怒地将馬克筆放回原位,突然有人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個戴眼鏡的小哥,看着面生,應該不是他們專業的。
    邬咎心情正差着, “有事”
    “哎,哥們兒,跟你打聽個事兒。”眼鏡哥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 “我剛聽說你跟祝宵在同一個單位工作,那你知道他有沒有對象嗎”
    邬咎警惕地問: “你想幹什麽”
    “我朋友以前就暗戀他,現在也還單身呢。要是祝宵沒對象的話,兩個人一起約出來吃個飯,促成一樁金玉良緣,多好啊。”
    好個鬼。
    邬咎忍了又忍,忍得頭上青筋都暴起了,終于爆發了: “他有對象!!!”
    “真的啊誰啊。”眼鏡哥左看右看,扶着眼鏡環顧一圈也沒找到什麽看起來像祝宵對象的人, “今天沒來”
    “來了。”
    “誰”
    邬咎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 “我。”
    眼鏡哥跟他面面相觑,好半晌才說: “……你”
    “不是哥們兒,看你也是一表人才的,怎麽造這種謠呢再說了,”眼鏡哥往祝宵的方向看了一眼,詫異道, “祝宵都還在這呢,你也不怕步子邁太大扯着蛋哪”
    “我沒造謠,”邬咎說, “就是我。”
    “——我就是祝宵男朋友!”
    情急之下,他這句話是越說越順口,越說越自然了。
    邬咎現在再也顧不得分什麽十年前十年後了——十年後的他也是他,十年後他跟祝宵結婚了,四舍五入現在的他也是祝宵男朋友!
    眼鏡哥還是不怎麽相信: “你怎麽證明”
    這還真問住邬咎了,他好像根本沒有什麽東西證明,總不能給這人看他的地府戶口本吧。
    思來想去,邬咎舉起手上的飲料, “我手上這杯飲料祝宵喝過。”
    “哦,我腳下這雙鞋詹姆斯穿過。”眼鏡哥哈哈一笑,拍了拍邬咎的肩膀, “不是我說哥們兒,空口說誰不會呀,你要編也要編得像一點嘛。”
    “再說剛剛看你們這客客氣氣的跟普通同學似的,現在說是對象,誰信”眼鏡哥說着又補了一刀,搖了搖頭, “反正我不信。”
    邬咎: “……”
    氣死他了!氣死他了!
    剛剛祝宵一直遵守着他定的那些規矩,始終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在外人看來就是客客氣氣的,他邬咎跟這來來往往的其他人沒有區別。
    “……你給我等着。”
    短短一秒的時間,邬咎就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
    ——他今天勢必要告訴所有人,誰都別想惦記祝宵,祝宵是他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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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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