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神造出半个仙
缺少文化，精神动力今何在？夜半烧纸，国手“魂灵常泣怜。马氏宗教图腾专制新女性，母鹿大仙感召全军勇向前。书籍音乐成仇敌，禁yu主义达极致。吕欧成光头，体坛封神榜。马俊仁撕毁新乳罩，别墅中供错神与仙。众姐妹惶惶难终日，王军霞算命躲灾星。
说起来，中国的确是个具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国度，数千年璀璨的文化令炎黄子孙们骄傲不已，让全世界的人仰慕惊叹。但是很怪异，古时候的绝大部分中国人却是并不识字的，著书立说者当然极少，而书的人也实在不能算多。自古以来老百姓写封信都要请人代笔。千年以后之今日，这种情景有所改变，小学好歹算是比较普及了吧，文盲却仍以亿计，新的文盲又不断成批产生，紧着扫都扫不过来。但是我们仍然—厢情愿地顽强地保留着—个泱泱大国东方中心的梦。体坛上的胜利之所以令国人陶醉癫狂，正因为金牌可以把这个梦得到瞬间的验证。于是从领导到老百姓都不能不要金牌，于是竞技体育通过举国努力而超前发展起来，宁可曾经长期忽略全民健身。中国的运动员们也由于超前献身而放弃了自身的文化建设。在中国，低文化的世界冠军是绝大多数。他们过早地进入了专业训练，过早地扔掉了课本和笔——问题出来了，打—个世界冠军本来不容易，同样需要综合实力，而我们的运动员们几乎没有什么文化，知识储备异常薄弱，为什么有时候也能夺取胜利呢？
说到以体能为主的田径运动，尤其是径赛中的长距离项目，运动员的意志品质就成了第—位的重要。按说，—群没有文化、思想空虚的人是不可能具备最顽强的意志品质的。马家军又何以能够获胜？我们不禁要问，马家军队员们长年经历严酷考验的意志品质是从哪里来的？姑娘们正是在体能不及欧美人的前提下大面积地获得中长跑世界冠军，多次打破世界纪录的。特别是王军霞的三千、—万大幅度超过世界纪录，马拉松保持世界—流，令全世界震惊不已，令无数科学家要重新审视本来已经毫不怀疑的体育定论，究竟是哪里搞错了？
马家军的英雄们究竟是怎样去思想的？那强大的精神动力从何而来？我们的秀才们便说：是为国争光的雄心壮志推动着她们前进，困难时候想起党，荣誉时候想人民；学习雷锋好榜样，勇攀世界最高峰，争当“四有”好青年，新的长征突击手；振兴中华比奉献，走向世界志全球；斗私批修炼意志，革命理想高于天！—你信吗？
在—般的工作岗位上出了成绩，如上所说似乎还可以这样概括，用来解释马家军中的“东方魔女”就显得太八股太牵强。姑娘们没有这么高的觉悟，马家军中也没有—个中共党员，马俊仁至今还是无党派。姑娘们也未曾有—人申请入党。极而言之，即便是—群最优秀的中共党员，也不能轻易打破世界纪录。
让我们首先回顾—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许许多多的中国记者、作家都激动地描绘过这—时刻，许许多多的中国报纸都为此大大地扬眉吐气了—番：
这是王军霞
、曲云霞、刘东在斯图加特荣获世界冠军的二十多天之后。
—九九三年九月八日下午。北京。中国第七届全运会田径场上，演出了—场世纪之战。王军霞在女子—万决赛中，以二十九分三十—秒七八的优异成绩，改写了由挪威“世界长跑皇后”
克里斯蒂安森保持的—万世界纪录，将这个沉寂七年之久、被称为“下个世纪的纪录”
缩短了四十—秒九六，王军霞从而成为中国第—个冲上世界田径赛最高峰的人。这真是世界体坛的奇迹！
石破天惊。历史将永远记载这—时刻，世界田径史册将庄严地书写这—时刻。
当代世界高水平的田径运动大战，是向人类自身极限的挑战，破纪录是十分艰难的事。尤其在径赛当中，哪怕超过世界纪录仅仅—秒、半秒，也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而王军霞却—举超过将近四十二秒，突破幅度如此之大，是奇迹而不是神话，在几乎是欧美世袭领地的田径场，中国健儿终于靠自己的精神和实力给了全世界—份惊奇。这天下午是首都北京自九月份以来罕见的好天气，秋高气爽，不冷也不热。对于七运会的田径决赛来说，这真是天赐良机。王军霞觉得浑身是劲儿，状态出奇地好。
十六时五十五分。—声发令枪响，二十六名长跑女将奔上四百—圈的跑道，开始了二十五圏的角逐。—眨眼工夫，云南长跑名将钟焕娣和二十岁的王军霞就把其他选手甩下十几。曾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打破亚洲女子万纪录的钟焕娣在前面领跑，王军霞紧跟其后。—圈、两圈……到十二圏时，场上观众呼喊起来，她们俩马上就要超过第二集团整—圈了——这叫扣圈儿。果然，在十二圈时，钟焕娣和王军霞追上了两名对手，到十五圏，她们已将七八个选手扣了—大圏。场上观众—片欢腾。
跑到十八圏零三百，王军霞突然加速，像—支离弦之箭，像—匹脱缰野马，—转眼将钟焕娣抛在身后，又超过了大队人马。她越跑越快，动作极为潇洒、协调、流畅，步频如行云流水，两腿像梅花鹿疾驰翻飞。观众在愣过片刻之后终于猛醒：王军霞要破世界纪录了！敏感的记者们率先看出了这—趋势并发出了惊呼。人们发现，王军霞当时的成绩是二十三分多—点儿，如果她能在七分钟之内跑完最后六圈半，—个沉睡整整七年的世界纪录将被惊醒，当然这是非常艰难的，通常情况下—万后半程总会慢于前半程。“王军霞，破纪录！王军霞，破纪录！”
这疾呼唤醒了正在意外之中的观众，看台上顿时群情激奋。从南看台到北看台，从东看台到西看台，上万名观众再也坐不住了，人们齐刷刷地站起来，为王军霞加油呐喊，擂鼓助威。这时的看台上已经不分什么省市、行业的界限，拉拉队也合并成庞大集团，万众齐呼—个口号：“王军霞，破纪录！王军霞，破纪录！”
震耳欲聋。马俊仁挥动手中的秩序册，为弟子加油。王军霞越跑越快，如雷，如电，，如风。
主席台上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国家委领导人再也坐不住了，他们纷纷站起来助威。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李铁映激动地跑下场地观
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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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全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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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霞飞驰在跑道上，看台上万众呐喊心潮难平。我们中国人就要获得—项径赛世界纪录了，这纪录在过去我们从来不敢奢望！人们恨不能伸出亿万双手，推动王军霞跑得快些、再快些。许多内行人手持秒表在计算，这几圈王军霞跑得极好，平均每圏耗时—分左右，相当于比赛—千五百的速度！全世界的长跑高手后半程从来没有跑过这么快！这速度再次激励全场观众持续不断地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呐喊：“王军霞，破纪录！王军霞，破纪录！”撼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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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最后两圏了！王军霞加力前冲，好像这是在进行八百的决赛，她越跑越快。最后—圈的铃声响起，万众呐喊更强更急更响更烈，冲剌了，最后冲剌了！十七时二十四分，计时钟停在二十九分三十—秒七八，王军霞在万众欢呼声中刮风—般冲过了万终点线！世界纪录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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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观众热泪夺眶而出。看台上手持秒表的行家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破纪录破得幅度太大，不少人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的表坏了。大家纷纷拿着秒表査询，真的，这—切竟是真的！还有国际标准的电子记录为证，毋庸置疑。咱中国人超过世界径赛纪录啦！—哭百哭，数万华人齐挥泪，泪飞顿作倾盆雨。王军霞也很激动，她接过—面鲜红鲜红的五星红旗，高举过头，在场上绕场慢跑，那面大旗摇呀摇呀，王军霞跑呀跑呀，她在笑，她不想哭，她在跑。—位老体育工作者扑通—声跪在看台上，—任老泪纵横，而今，咱中国人真的有了自己的径赛世界纪录了！李铁映按捺不住冲动，大步上前向王军霞说：“袓国感谢你！”
这—刻，中央电视台向全国转播了赛场的实况，亿万观众都从荧屏上看到了激动人心的—幕，奔走相告，把酒相庆，—醉方休！很快，遍布世界的华人同胞通过电视也看到了这—幕，他们上街游行，自发庆祝，夜不能寐。外国记者们人不离赛场当即向全世界发出快讯：—个崭新的万世界纪录在中国北京诞生了整个黑眼睛黄皮肤的民族欢呼雀跃，而欧美各国则惊愕万分。
看到美联社、法新社、埃菲社、路透社、合众社连篇累牍的报道和惊呼，前世界冠军詹宁斯失声痛哭泪流满面，这可不是激动的眼泪，她伤心地对记者说：不可能，这不可能！王军霞跑这么快是不可能的啊！—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日本田径强化本部首脑小佳照二把现场观感也报回国内，日本全国舆论哗然。许多外国人实在难以接受这—现实。
几天之内，王军霞、曲云霞和其他姐妹再破—千五百和三千世界纪录，轰动世界。
当年十月二十八日，国际田联对上述三项世界纪录予以正式。
十月三十—日，马俊仁率众弟子赴西班牙征战马拉松世界杯。王军霞、张林丽、张丽荣、吕欧四姐妹又包揽了前四名，三面五星红旗同时升起在西班牙的上空。马家军里并不是只有—两个明星，而是同时崛起了—批世界级高手。从八百到马拉松，个个能征善战，人人争分夺秒。马家军的
多项成功惊世骇俗—美联社在—九九三年底发出年终专稿做了统计：据当年的排名，在世界女子—千五百前十名运动员中，中国选手占八名，且占据前五名；在三千世界前十名中，中国选手占六名，同样占据前五名；在—万世界前十名中，中国选手占七名，还是占据了前五名；在四百前十名中，中国选手列第—。在八百前十名中，中国选手列第二、第三；在五千前十名中，中国选手列第五、第六；在马拉松前七名中，中国选手占六名，同时占据前四名！所有这些成绩，居然出自—个长期以来在世界径赛排名榜上杳无踪迹的国家—中国。在世界田径史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国家能在—年之内如此迅猛地崛起和胜利，产生如此重大、如此强烈的影响。法新社在年终撰文中称：—九九三年是中国体育的田径之年。自国际田联—九—二年成立以来，所批准的世界田径纪录多达几千个，其中把纪录提高率位于百分之二以上者只有八次。而王军霞打破三项世界纪录，居然有两次提髙率超过百分之二，其中—万纪录缩短近四十二秒，提高率为百分之二点三—，世所罕见。三千前纪录为八分二十二秒六二，王军霞新纪录为八分六秒十—，短短的三千赛程竟然缩短了将近十七秒，提高率达百分之二点二八，前所未有，其提高率在世界田坛破纪录的历史上雄踞第—位。加拿大生物学家曾预告过这两个项目的前景，认为原纪录已经很高，只有到下个世纪才有可能打破，没想到中国王军霞在—九九三年就给刷新了，而且三千比科学家们对下个世纪的预测成绩还快六秒钟，—万比下个世纪的预测还快七秒多！而且，国际田联已决定在国际重大比赛上把三千项目改进为五千加以推行，今后三千大赛将很少举行，这几乎就是说，中国女性王军霞将在人类体育史上永远保持这项纪录而极难再被打破。这是人类三千奔跑极限的—个永久标志，是中国人的大骄傲！中国马家军推出了—名真正的世界长跑女皇但她却生得很瘦小，甚至很不起眼。人们无论如何想不通，这小姑娘从哪儿来的那么多力量？她像永远累不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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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又回到了先前那个疑惑的话题：中国马家军的姑娘们是怎样去思想的？那么强大的精神动力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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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马俊仁自己并没有过多少书。小学没毕业随家迁鞍山，中断了—段学业。到鞍山后迷恋赶马车，小小年纪就想为家中减轻负担，连初中也没有上完。当兵回来就成家，接着只上了半年的教师短训班，总共也就这么点儿学历。从事田径运动，向人类极限挑战，意志品质为第—要义，他拿什么去武装运动员的头脑呢？没有灵魂的肉体便是—具尸体，你无法设想—具尸体会有什么人类成果。—个运动员，终年奔跑不息，你同样无法设想没有强大的精神支柱又怎样干得下去？文化水准高，可以用理性战胜困苦，例如不少“老右派”长达二十—年不见天日，依然苦中作乐，信念不倒。反之又当如何？老马自身书不多，又拿什么东西去武装运动员的头脑，调动她们的积极因素，排除—切私心杂念，把天大的苦痛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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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的体能逼上巅峰状态，这个过程是极端痛苦的啊。在体育训练与尖端科学的结合方法上，老马既不懂美国的生物力学工程，也不会用电脑选择最佳训练模式，他靠着中国特色的土法上马成功了。因此说，在科学训练上，他坚持了实事求是路线，敢于破除迷信闯—条新路，马俊仁是—个很科学的唯物主义者；现在，面对运动员精神世界的建造，他也要土法上马，这—点与训练方法的路子相比，同样要实事求是，同样不能有框框，同样要从中国国情的实际出发，他同样也找到了针对性他要创造—种近乎宗教的迷幻的氛围，要来用—种最适合中国农家小女儿的精神控制术，把东方神秘主义的货色引进到运动队的精神建造上来，该迷信的要来点迷信，该唯心的也要来点儿唯心。
这—招儿是非常厉害的。既然在短期内，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呼喊还不大可能在—般的干部群众包括马家军成员——这群文化浅陋、理想不高的农家女儿身上转化为精神动力，既然崇高的理想暂时并不具备实用性和物质性，无助于完成人类最艰难的训练课目，那么，就要实事求是地向运动队提供土得掉渣儿的精神食粮，“别的东西再说多少也是白搭，我这儿的思想工作太难太难哪！()?()”
老马说。
我们不能简单地甩出—句“封建迷信?(？?)?[(．)]②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来看待这—切。君不见，世界足球巨星们上场之前，不是都在胸前画着十字，祈祷着上苍的保佑吗？
—九八八年初，老马应聘到辽宁省队任教，从—开始他就神神秘秘地向新队员们推出了关于梅花鹿大仙的种种说法。世上少有比梅花鹿跑得更快更好的动物。梅花鹿成了大仙当然就跑得特快特好，有了大仙的保佑，土丫头就要飞奔拘前！农家女儿们从小听惯、看惯了迷信的东西。在广袤的中国农村，贫困的人们难以把握自身的命运，总是把无穷的希冀寄托在千百种神灵的保护和昭示中，生儿育女、灾祸寿福、生老病死，无不打上神巫虚幻的烙印，传统民俗亦同封建迷信紧密相连而不可分割。姑娘们接受“梅花鹿大仙()?()”
的过程并非—件难事。
早期的马家军队伍中有—名队员叫古冬梅。邓学政记录了—段关于她的小故事：古冬梅的父母特别信命。有—天，—位算命先生对古家大人说：你们闺女现在有个好教练，这位教练的老母亲可不是凡人而是有名的梅花鹿大仙，这大仙保佑她的儿子将有大福，你家闺女跟着这位教练，将来必有善果。这位算命先生还给古冬梅治疗伤病，伤病好了以后居然不再复发。古冬梅把此事向马俊仁—讲，马俊仁越想越是那么回事儿，每次比赛，老马均能预知队员的成绩。再说，当时古冬梅及周围的人均不知马俊仁的亲娘早年已死。这些现象，至今仍是个谜云云。
说是个谜，也不是什么谜。总之老马从不否认这些说法并且很好地利用了这些说法就是了。也说不定古冬梅的说法本来就是老马演绎的。记者们是从老马那里听来的。
经过老马本人的肯定加上文人的渲染营造，神秘故事就进—步编创出了—个像模像样的开头：那是年轻的马俊仁在辽宁省军
区独立二师当公安兵的时候—深夜，窗外的天宇像是被蒙上了—块灰黑色的布，捂得人透不过气来。马俊仁猛然从梦中惊醒，他—头—脸冷汗淋漓，瞪大了双眼，思绪弥漫纷乱。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只漂亮的梅花鹿在前面飞快地奔跑，马俊仁在后面拼命追，想抓住它，可中间总有那么—段距离。鹿越跑越远，马俊仁穷追不舍，最后被逼到了悬崖上，马俊仁的心提到了噪子眼儿，他想用手拦住它，可它—纵身，坠下去！看看表，时间有整有零，—九六六年四月二十九日凌晨—点二十二分万万没想到，次日—早，老马在军营便接到了“家有急事盼速归”的电报。老马请了假急赴鞍山返家。到了村口，碰上—位老汉，老汉告诉他，他母亲已坠井而逝。死的时间正是马俊仁在部队梦见梅花鹿坠崖的那—刻。而母亲的死正是因为日夜想念远在部队的这个小三子，生生给想的。她每天坐在村口的石头上等啊等啊，日日夜夜，不见儿子归来，老人的神经再也经受不住等待的煎熬，终于疯了，那天夜里，处在幻觉中的母亲坠下井去……这便是关于梅花鹿大仙的最早版本。此后身为大仙的母亲便—直保佑着她的小三儿。马家军成功后，这样的报道很多，大同小异，人云亦云，以讹传讹，不辨真伪。古老的神话，美丽的传说，总是有口皆碑这么传下来的。神灵更是人来造，造出来好为现实服务。唯物主义哲人说过：属于神的本质不是别的，正就是属于人的本质。“宗教只是幻想的太阳，当人们还没有开始围绕自身旋转之前，它总是围绕着人而旋转。”还说“把神学问题化为世俗问题”来研究，业已成为探讨宗教生灭的—个首要环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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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家军这里也—样，母亲思念儿子，肝肠寸断天下亦然，儿子感念母亲，刻骨铭心终生不渝，进而把母亲神化也是可以理解的。两年后，马俊仁复员返乡，时常到母亲的坟头缅怀亡母，有时长卧坟前陪伴母亲，昼夜皆忘，常常直至东方破晓。当了体育教师、干了中长跑教练以来，马俊仁仍然时常独自—人到坟头长睡不起。后来家人把坟迁回辽阳老家，老马每到紧要关头，都要抽出时间跋山涉水，到大山之中的母亲坟前去烧纸进香卧眠。他自己越来越认定母亲确系梅花鹿大仙而坚信不疑。至今他毫不动摇这—点。—九九五年清明节，我陪他返乡上坟，他依然如故。这时期老马正走背运，他对我浩叹—声说：真想在这里再睡—大觉哇！我们应当冷静地去分析，抛开迷信成分不说，母亲的感召确是人间至爱的最高感召，母亲传递给儿子以信念以坚强以力量乃是非常可信之事。千百年的历史记载都不乏其中精义。在中国近代史上，有许多最杰出的人物便是由寡母苦苦抚养大的，他们对母亲的挚念贯穿—生。这中间有鲁迅、胡适、茅盾、老舍、康有为、严复、陈独秀、蔡元培、熊十力、傅雷、田汉……随便—举，便是—串惊天动地的名字。正是母亲伟大的爱，成为—代伟人大业精进继而爱国救国的潜在动力。无数伟大的人物自身虽有千差万别，但在对母亲的热爱、对大地的崇敬这—点上完全—致。是母亲无比健康美好的乳汁，培养了伟人们健全完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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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与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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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俊仁的智慧在于，当他的运动员极需精神武装之时，他毫不迟疑地把母亲的力量作为武器交给他的运动员。就像运动会的火炬历经传递，最终点燃了赛场上的熊熊大火那样。再说老马手中也实在不具备别的更管用的武器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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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武器是经过精心包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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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数次训练课之后，疲惫的马俊仁总是把更加疲惫的队员们召集到他那间昏暗潮湿的小屋，他仰面靠在床头，身前身后床边地上坐满了尚且不明世事的队员们。—盏小灯把少许光线照射在老马的额头，仿佛那光环就是苦难人生的希望。黑暗之中她们静静地不声不响，耳朵在聆听老马—遍又—遍地讲述梅花鹿大仙的神奇故事，脑海中—遍又—遍地补充着完善着梅花鹿大仙的光辉形象。不久，她们变得昏昏沉沉，睡意不断地袭扰着苦练了—天的姑娘们。渐渐地，她们进入了另—个纷扬迷幻的世界，于是她们喃喃地念叨着谁也听不清的话语，—千次—万次地祈祷大仙保佑自已早日伤愈飞奔在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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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老马说—声回去睡吧，孩子们！她们才迈着飘飘欲仙的脚步，蹒跚地走回宿舍，很快地进入梦乡。
事矢的确如此。马家军的队员们刚入队时不过十五六岁，大多数没有出过远门，没有过高级文化课程，没有接触过更多的人，更不曾接受唯物主义教义，而在农村的家中接受的许多神幻常识与老马所讲又非常接近。她彳门多么希望冥冥之中真有—双神奇的手在帮助自己渡过艰难走向成功，跑第—，夺金牌—那该多好啊！
当我向王军霞、张林丽、张丽荣、刘东、刘丽、吕亿、吕欧、李颖、马宁宁等—大批老队员问询此事时，她们无不为此感慨万千，甚至有人至今—提此事仍对鹿仙心有余悸。李颖和刘丽在马家军中资格最老，她俩说：真不知道那几年是怎样度过的，脑子里啥也不想，也不敢乱想别的，只有苦练，好像—想别的鹿仙就会知道，就会生气！我们的心挺净化的，贼净化。也许真是梅花鹿大仙帮我们渡过了难关吧。现在想—想那些日子实在可怕也许没有鹿仙在心里支撑着，当时就会垮掉，我实在跑不动啦！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什么叫痛苦！就这样，—年—年挺过来。当然，后来就不怎么信了，现在？鬼才信那—套呢！
张林丽对我说：本来我出身在工人家庭，又是回民，对汉民族的许多迷信东西接受得少，刚入队时对马导的说法有点儿半信半疑，并不完全相信，后来天天重复慢慢就信了，人在困难时候总希望有个神灵帮助自己吧。马导最常用的说法就是，昨晚上我又做梦啦，是你鹿仙老奶奶托的梦，她老人家跟我说啦，哪个丫头最近练得可不太好，偷懒啦，跟老师耍小心眼子啦，下次比赛她可不保佑这丫头取得好成绩。你，你，还有你，你鹿仙奶奶说得没错儿吧！你们还不赶紧去给你鹿仙奶奶烧点儿纸，去认个错，就说今后再也不敢乱想别的啦，要1心—意好好练！反正马导讲这—套可讲老了，时间—长，我们也就都信了。什么？烧纸？去过！我自已半夜里去大院外头的十
字路口，给鹿仙烧过纸，烧过不知道多少次！谁没去烧过？我去给你拿—件自己织的毛衣看，我们在上边只选择梅花鹿的图案，别的图案都不要。觉得穿上能保佑自已—我说不用去拿了。结果第二天张林丽就穿上了她说的那件毛衣，胸前果然织了—只奔腾着的梅花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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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家军兵变以后重新组建的新队伍当中，也可以见到这样的毛衣。姜波、白雨她们自己不会织，就让妈妈给织，别的图案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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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队员们还告诉我，马家军胜利了，到处受到吹捧，这种事情—传开，外面的人就迎合。比如圣达“中华鳖精”在拍过马家军的广告之后，要送给姑娘们礼物，专门用黄金镶上宝石，到香港请人给马家军做了六枚梅花鹿纪念章，分别送给了马俊仁、王军霞、曲云霞、张林丽、张丽荣、吕欧。在我采访期间，还经常可见张林丽和王军霞等人把这枚小金鹿佩戴在胸前，金灿灿的很高级，上面的小钻石在阳光下—闪—闪的非常好看。她们说：马导当时也觉得很珍贵很喜欢，就跟我们要，说如果你们不常戴，就先交给我，让我给你们保存嘛。我们实在舍不得，就没给他，他看我们不愿意，后来没再提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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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军霞说：马导自己特别相信这—套，他可坚决啦！我们当时都没有自己的分辨能力，长期熏陶你不信也不由你。有—次他让我半夜去外面十字路口烧纸，夜深人静，心里老害怕啦。马导说，你烧纸时该把心里的话高声说出来，就不害怕了。当时我不知道啥意思，我就高声说话承认错误，把心里的意见都说出来，把纸烧完赶紧往回跑。后来我才知道，让你烧纸时候高声说话，实际是他派上另—个人悄悄跟着你，专门听你说什么，监听你的心理活动，然后回去向他密报！以便更好地调理你——我听着毛骨谏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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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亿证明了这—点。吕亿说：马导命令我跟上王军霞去监听她说些啥，再回来学给他听。我看见王军霞到十字路口以后把纸点着，她跪在地上直拜，说话出声，能听见她说鹿仙老奶奶保佑我，我不该有私心杂念，我不该不听马导的话，以后再也不敢了等等。回来跟马导讲。马导就说，我早就知道她是咋想的！马导派过我也派过别人。弄得我们都不敢乱说乱动，谁跟谁也不敢说心里话。
王军霞沉思着说：崇拜鹿仙到后来就发展成我们全队的自觉行动了。也不用马导逼我们去，每月里到阴历初—、十五，队员中都有人半夜主动去给鹿仙烧夜纸，求告鹿仙老奶奶保佑早日治好伤，比赛出好成绩。心里头总想着这—套，再往后就发展成喜欢算卦算命。我刚到大连基地时就找人算过命，我们都不想搬太连，又不敢违抗，我想通过算命占卦，知道—下换了地方以后的命运。传说金州有个算命先生可灵了，那个算命先生告诉我，大连新基地的风水特别不好，肯定长不了，这队伍迟早要垮掉等等，心里就直犯疑。这—套早把我们大伙弄得变态了。唉，我们都相信过鹿仙，而且有—段时间还老怕自己心不诚，担心自己落了后呢！烧纸啦有什么活动啦，都是争先恐后的！自从那算命先生说了以后，我觉得有点儿问题了。
我心里想老马后来被队员们“炒了鱿鱼”
，多少有些自食其果的意味。我还很疑虑—点：她们哪儿来的那么多黄表纸呢？
很少说话、很少议论马俊仁的李颍告诉我：买纸的事儿大部分归我。按说在队员当中数我跟马导的感情最深吧，他从鞍山来沈阳时候，最早就是带着我来的。所以我当过队长。买纸的事儿都是我去。马导特相信这些东西，七运会天津马拉松开赛前，他自己去过老家，求鹿仙保佑，之后他又去过—次，说天津胜利了，如果七运会决赛再胜利以后，就要带我们这些“小崽儿”
去坟上看望和祭拜老奶奶，算还愿吧。结果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我们在斯图加特和七运会上都胜利了，世界冠军也夺了，世界纪录也破了，马导就要去还愿。在准备出发的前夕，我在队里收买纸的钱，大家交钱都特别积极，都想多交点儿钱表表心意，我记得有—次就收了五百多块钱呢！在沈阳偏僻的小胡同里就有卖纸的，人家也就挣点儿蝇头小利。我坐上车带上这么多钱去买纸，—张口把卖纸的小贩子吓了—大跳，说从来没人—次买这么多纸！把纸拉回队里，全队连夜叠纸，准备纸钱儿，忙了—整夜，大伙都还挺高兴的，都想着明天就能直接到鹿仙老奶奶坟上去还愿啦，早就盼着这—天呢，愿望就要实现了这多么好啊！有的队员高兴得根本睡不着。等到早晨天还没亮，大伙就都起床了，才凌晨四点钟吧，马导开车过来，大伙)把纸抬到车上，黑咕隆咚就出发了……
刘丽说：后来还去过—次呢，不光我们相信这—套，连我们的孙玉森队长，学院里的好多领导也都不反对，不管心里信不信，嘴上反正没人反对。从来没人提出来说鹿仙是假的。第二次去的时候就不光是我们运动员，还有些领导，—台车拉不下，又开了—台车，这回是开两台面包车—块儿去的。好像是打亚运会之前吧？马导说得神而又神的，谁都不敢怀疑。
邓学政曾经记载过这么—段文字：“—九九二年九月，王军霞在汉城世界青年锦标赛上夺得万冠军，—位韩国记者无意中送给她—个金色梅花鹿纪念章，这位记者无意间的举动，在王军霞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影响。这枚梅花鹿章—直别在王军霞的左衣领上，无论是训练还是比赛，她的衣领上都别着这枚纪念章。（赵按：我疑为圣达所送的那—枚。）这梅花鹿变成了王军霞的保护神。说来也怪，这之后，王军霞从没有失败过，—直以较大优势夺冠。不料这梅花鹿也有离开王军霞的时候，我在高原观看她们训练时，有—天王军霞挨了马俊仁严厉的批评，原因是没按教练的计划跑。那—天，王军霞恰巧没有把梅花鹿纪念章别在衣领上。王军霞喜欢这枚纪念章，在西班牙夺得世界杯马拉松冠军后，有外国人出数百美元买，王军霞也没有干。”
梅花鹿大仙这苍老的中国母亲的形象，渐渐成了马家军全体成员心中至髙无上的图腾。
七运会以后，马家军取得了全面胜利。马俊仁高兴地对邓学政讲：我考虑很长时间了，我想给这些队员们都封个名，我看咱就来个“封神榜”
吧，你说叫她们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