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帝王恩 > 第 68 章 宴席
    “好不好吃?宝贝儿。”

    江柔安不想去看他,双手紧紧撑在小木桌上,迷离的视线看着窗外,雪又簇簇的大了,纷纷扬扬,朱廊前桃木枝上覆着几点白雪,掩盖了人间一切。

    她微翘着/臀。心想还好此处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现在是何模样。打心里觉得羞人。

    她想起来看着李邵修吃樱桃,慢慢的品吮,慢慢的咬,直到皮破了,甜美的樱桃流了汁液,才肯大发慈悲吞入腹中。他一向会这种招数。

    雪势到了午前渐渐变大。大风席卷着窗前灯笼终于停了,啪嗒啪嗒撞击在门框的声音也小下去。

    江柔安慢慢披上衣裳,把窗户打开个细缝儿透气,空气中浓稠不堪的强烈香味。

    这味道更让她羞的不行,推开他伸过来抱自己的手掌:“都什么时辰了。”

    被他弄得肚子好饿。

    李邵修看着她,将她身后的发丝用簪子梳起,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道:“刚刚还没有喂饱你吗?”

    什么呀。江柔安瞪他:“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李邵修轻轻笑了,把她圈在怀里安抚:“我知道。咱们去用膳。”

    铺天盖地的雪粒子打在脸上,江柔安本来不想穿大氅,戴帽子,他非要给自己戴上。从厢房出来也不过只几步路而已。

    他好像总是把自己当成孩子对待,照顾的周全。下着雪,走的也慢,他牢牢牵着自己的手,江柔安低头,看着他们两个相交握的手掌上。

    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遥遥见正厅里立着三两个官员打扮的人,见到李邵修立即行礼。

    “陛下金安。”

    “皇后娘娘金安。”

    看到这些邀功的官员,李邵修的视线变得淡漠。他垂眸,声音透着矜贵:“不必说这些称呼。有何事?”

    林式节抖了抖胖胖的身体,脸上小人谄媚:“回陛下…不,回大人。赌坊此事已经修整完善,以后下臣也绝对不会犯此类错误。”

    “还有…恕下臣心思粗鄙,招待不周。特备佳肴美酒,还请大人赏脸,晚间到府里一聚。”

    李邵修并未答应:“不必。”

    林式节大着胆子打量天子神情,也不敢多说,又领着底下的官职说了几句话,邀了功,才下去。

    回府后,林夫人一脸希冀问道:“怎么样?陛下说要来么?”

    目前林式节只是桐州都督。若是借此机会

    得了天子青眼,那他岂不是要平步青云!可惜平日天子久居高堂,他看不见摸不着,如今情形倒是不同。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该怎么向殿下邀功呢?

    林式节走来走去,看向窗外大雪纷飞。他的小女儿林若儿正在院子里玩雪。十六岁的姑娘,已经有了俏丽的面容。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上心头。

    若是他林式节的女儿进了宫,做了宠妃…

    正好若儿也该议亲了。

    如花似玉的姑娘,谁不会喜欢?

    听说新帝登基后,后宫只有皇后一人而已。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难道天子还有真情么?

    林若儿脾气娇纵,被父亲拖着出了门。她本来不想出来——地上泥泞的积雪只会弄脏了她昂贵的鞋袜。

    父亲说要带自己去见一位贵客。

    林若儿不情不愿,本来正和父亲闹脾气,可是车帘子一撩开,她一眼望过去,看见玉阶前一张脸。

    一席黑氅,内着白衣,气宇轩昂,风骨凛然。那人低眸,干净的手掌摊开,接了一从天而落的一片雪花。黑色宽大的衣袖被风拂起。

    如玉列松,浑然天成,好似仙君。

    身后纷纷扬扬的鹅毛雪花,也成了为他装饰的琼瑶玉殿,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君,执掌生杀。

    林若儿一眼怔住。

    林式节激动不已:“女儿,看见他了吗?当朝新帝!微服私访,到了桐州。你觉得新帝如何?”

    林若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呆呆看着。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的男人。

    林式节老成的摸了摸胡子:“今晚灯节,你便乔装打扮一番等在府里,我会派人打探新帝的行踪。你只需要被新帝看上!若是入宫为妃,荣华富贵尽享,你想要什么奇珍异宝,岂不是触手可得?你说呢?咱们林家未来如何,可都得靠着你了!”

    林若儿回过神来。那样俊美的男人,竟然是一国之君主吗?她的心里微微悸动,低着头红了脸。

    ————

    阁楼下,几个布衣小贩正吆喝。“瞧瞧,今夜是桐州的灯节,这花灯可便宜卖了!”

    街头巷尾一阵欢闹声音,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的跑过去争糖吃。

    江柔安对镜梳妆。描黛眉,施粉妆,点唇脂。相对于她兴致勃勃,李邵修微显得冷淡,坐在窗前捧着书看。

    大雪映衬出男人坚毅干净的侧脸线条,翻动书页的手

    指干净,慢条斯理的翻过一页书。

    抬眸看了一眼江柔安。他的妻子不用打扮便已经出尘夺目,如今梳妆正衣,更显小脸熠熠生辉,粉黛色的襦裙对襟掐着腰,只有一掌细。

    李邵修颇有些不高兴。相比于去外面看花灯,他更想和她呆在内室。看会儿书,写会儿字,累了再一同歇息,多好。

    江柔安察觉到他的心思,懂事道:“要不你留在家里?我叫王嬷嬷他们陪同,想必也没什么的。”

    话音未落就被打断,他已经随手撂了书站起来,她自己去?怎么能行?他记得前不久有个叫陆擎的男人,就是在灯节上遇见的吧?一口一个哥哥,叫的那样亲昵。万一再遇见一个怎么办?

    李邵修起身:“我与你一同。”

    江柔安颇有些不解。他既然不想凑热闹,也便罢了,叫他独自留在家里也不乐意。其实她内心还是想自己出门透透气的,来桐州这几天,他黏人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江柔安没说什么,缓缓站起身。她身后的披肩带着毛绒绒的绒毛,尖尖的下巴陷在里头,很是暖和。

    镜子里,男人肩膀宽阔,站在她身后,正低头视线认真的绑着身后的襦裙带子。

    绑完了,他还不松手。

    江柔安透过镜子看着李邵修。他的食指穿过赤粉色的带子揉捏,忽的抬起头,深邃的视线落在镜子中她的脸上。

    江柔安眼睁睁的看他微抵了下巴凑过来。

    立刻开口拒绝:“不行。我这是刚弄好的唇脂。”

    怎么…马上就要出门了,江柔安不想再重新弄。这些天来他愈发放肆不满足,简单的一个亲吻,搂着她不撒手,非把她弄到喘不上气才罢手,他若是现在吻她,肯定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门。

    察觉江柔安拒绝。李邵修的眉头不着痕迹的皱起。这几天,她说的最多的两个字,便是“不行”,也总是拒绝他。

    为什么要拒绝他?

    他明明那样爱她。

    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点涩然,李邵修忽的有些委屈,她为什么总是拒绝?是不是他做的还不够好,不够让她满意?他的要求明明不高的。

    男人的面容慢慢沉下来,视线被掩盖,看不清楚心思。

    垂头不语,站在一侧,什么话都不说。

    江柔安实在是无奈,看李邵修这副神情,便知道他心里在偷偷委屈,只是一个吻而已,她不懂得李邵修的想法,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只怕这样出门,他

    一整天都高兴不了。

    江柔安后退一步,正面搂着他:“夫君,现在出发吗?”

    李邵修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她,执拗的看着身后的窗户。

    算了。

    江柔安闭了闭眼,轻轻踮起脚尖,柔软的唇印在他唇侧,停了停。

    李邵修没有动作。

    江柔安眨了眨眼,柔声:“夫君,可以走了吗?”

    只是蜻蜓点水…怎么够呢。

    马车已经等在外面许久。主子约好的时辰早就到了,还未有人出来。车夫缩在墙角,手里抱着个汤婆子取暖,这家主子心地善良,给下人们一人发了个汤婆子,寒冬腊月不怎么冷。

    府邸矜贵安静。院落中,内室掩门。江柔安被迫张着嘴,被攫住腰,软塌塌的伏在他身前。

    靥食已久,李邵修高兴了,一只手牢牢圈着她的细腰,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现在出发。”

    江柔安浑身使不上来力气,缩在他怀里,她看了一眼镜子,自己唇上水润肿胀,唇脂被弄得一塌糊涂,衣冠不整,礼数不周,现在怎么出发?

    恨他无赖到极点,非毁了自己的唇脂。江柔安蹙了蹙眉,推搡他:“给我把唇脂拿过来。”

    “可是都有点肿了。还能上唇脂吗?”

    李邵修颇为爱怜的伸出手,粗大指腹一点点描摹她微润的下唇。

    明明是普通的动作,他一做,便有些色/情。

    他的手指甚至想挤进去。

    江柔安推开他:“算了。我自己拿。”

    点了一层清浅的唇脂,镜子里的人双眸含泪,脸颊通红,嘴上微微肿胀的难堪,若是不掩盖,叫过来人一瞧,就是指不定做了什么事。

    李邵修走过来,从身后搂着她瘦弱的肩膀:“很甜。”

    “马车就在外面,不要让他等着。现在走。”

    李邵修心满意足。也舍得放她出门。

    ————

    灯节热闹,数十丈高的花灯被精心雕磨成槐花,山茶,百合等花朵样子,夜深雪中如琼台仙境。

    江柔安恋恋不舍撂下帘子,桐州的灯节盛大,比当初汴京还要漂亮些。

    终于,马车缓缓停下。

    李邵修下车,向她伸出手,两人颇有些闲情逸致,未撑着伞,任由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头顶,好似一起白了头。

    下雪时不冷。街上热闹,几个孩童穿着厚袍子蹦蹦跳跳的跑过。李邵修抬眸看了四周一

    眼,停在一处摊子前。

    看江柔安喜欢,他选了一款兔子模样的面具。给她戴上,露出来两只眼睛,和略有些粉红的鼻头。

    江柔安歪着脑袋笑了笑:“漂亮吗?”

    李邵修点头,细致的将她耳后绳子扶正。

    二人走的慢,脚下是细雪,静谧夜空不时的绽放出几点烟花,深黑色染上几点异彩。

    忽的,不知道怎么听说消息的林式节出现在二人面前,恭敬的作揖一礼。

    李邵修本想离开,林式节忙道:“天寒地冻,下臣在府中略备上了薄酒佳肴,还请大人一定赏脸。”

    林式节颇有心机,知晓帝王心硬如铁,转头来求江柔安:“夫人。您发发善心可好?家中内人听闻您二位贵客前来桐州,内心期许已久,素日以来精心准备,只盼您能略赏薄面,府上一聚呢。”

    说完,毕恭毕敬的在江柔安身前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磕完头并不起身,大有她不答应便不起来的意思。

    江柔安被吓了一跳,往李邵修身后躲了躲。见那官员实在是心诚,她不由得取下来面具,无奈的看了李邵修一眼。

    看出李邵修拒绝心思,江柔安柔声劝他:“罢了,跟着他去也没什么的。”

    林式节一看,立即差人引来马车,恭敬的将夫妻二人迎进府邸之中。

    醉翁之意不在酒,宴会上还有几位桐州的要务官职。行礼过后,李邵修与江柔安坐于主位,觥筹交错间,一妙龄女子蒙面纱,缓缓踱步至中央起舞。

    众人称赞:“林大人爱女舞姿风华动人之貌,实在是难得。”

    江柔安看着舞池中女子,心中蓦地明白了一些。听闻宫外官员会极力引荐自己的家中女眷入宫为妃,林式节岂不是唱的这一出?

    看着面前翩翩起舞的小姑娘,估计年纪还不大,生的细瘦,起舞时身形弱柳扶风,一双眼睛很机灵,边动作着,视线止不住的瞥向殿前身份最高的男人。

    江柔安放下手中的酒杯,正恍神,手中酒滴落在鞋尖儿,自己也未察觉。

    她很想看看李邵修是什么反应。

    他会很认真的看着面前姑娘跳舞吗?也不是没可能。

    江柔安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李邵修,只听见身旁男人略带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过来。”

    在场的人都怔了怔。

    天子口中之人是谁?莫不是这小姑娘吧?若是被天子看中,被引入宫中,那林式节这桐州都督的位置可是坐

    稳了。

    众人窃窃私语

    打量着天子神情

    忽然瞧见

    天子并非在唤这小姑娘

    而是唤林式节。

    林式节面含希望。

    可天子将他传至耳廊

    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片刻

    才慢条斯理用干净帕子擦干净指尖酒渍

    疏离的

    高高在上的视线巡视他

    从头到脚。

    林式节脸上的笑容僵住

    很快心中腾生出一股危险的预感。

    李邵修淡声:“你是想死吗?”

    林式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身体抖若筛糠

    他万万未曾想到天子会如此直言

    竟然一丁点面子都不留。怎么回事?难道若儿的舞跳的还不够好?

    接着

    林式节又听见天子之言。

    “朕与朕的妻子

    随你一同过来赴宴

    不是来看什么档子舞姬跳舞的。”

    林式节愣在原地

    冷汗涔涔。廊前趴着偷听的林若儿当即面色苍白。

    一股浓浓羞耻涌上心头。

    “以后

    别拿着这些花样儿

    来朕面前卖弄。”

    天子冷沉的语音让林式节听出来一点杀气。他屈尊降贵

    垂眸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人。又补充道:“朕最讨厌什么样的人

    用和你说么?”

    林式节咽了咽口水

    连忙摇头。

    他知道

    新帝最厌恶投机取巧之人。枉他心存幻想

    还以为新帝与前朝皇帝相同

    耽于美色

    未曾想新帝竟如此薄情就拒绝了他。

    不

    不能说新帝薄情。林式节早听闻

    新帝对新后颇为宠爱。

    高大的男人转身离开

    面前笼罩着低沉阴影忽然一片光明

    林式节如释重负

    狠狠喘了一口气。

    林若儿怎么又没有听见天子对她的评价?自己努力了许多天

    也只不过换来了“舞姬”二字而已。

    她哆哆嗦嗦着不敢哭出声音

    偷偷跟在天子的身后。她不相信

    天子当真有那么疼爱皇后吗?可爹爹不是说

    全天下男人都是一样喜新厌旧的吗?

    江柔安等来李邵修

    她思来想去没有多问

    见他牵了自己的手要走

    也跟着离开宴席。

    走到廊前

    李邵修忽然停下

    他皱着眉

    取出帕子

    蹲下给她擦拭鞋尖的酒渍。

    鞋子是苏绣而织

    布料干净妥帖

    深色酒渍分外显眼。江柔安看清楚他的动作

    忙说不用

    这还在他人府上

    若是让那些官员们看见

    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天子正细致的给她擦拭足间污秽

    得怎么想?恐怕要参她一本祸国妖后。

    李邵修牢牢攥着她的脚腕。她的脚腕又细

    极软

    他颇有些不想松开

    ?)

    也毫不忌讳旁人会看见他如何看待。

    他就要这样明目张胆

    光明正大的对她好。也叫那些烦人精看见

    别总是妄想往他的后宫塞人。

    林若儿躲在柱子后面呆呆看着

    看着天子在新后面前缓缓蹲下

    细致的给皇后擦拭足尖尘土。

    冰凉的天子眉眼之间缓缓流露出别样柔情。

    林若儿又想

    皇后虽然生的美若天仙

    但只有这一点吗?她听说过有些得宠的后妃

    她们胆大的身着艳服

    战战兢兢的放低姿态邀宠

    皇后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可见皇后穿的衣裳毛绒绒的

    披着干净洁白的大氅

    甚至看向天子的视线还有一点埋怨的意思

    丝毫没有放低姿态。她穿的那样厚重

    是因为心爱她的人担心她

    会不会受冷

    而全然不是带在身边有没有面子。

    擦完了尘土

    天子缓缓起身

    擦拭了自己的手掌

    又低头

    轻轻的吻在皇后唇上。

    林若儿恍然明白了一些

    她立刻垂头离开。就算她有幸今夜被天子瞧上进了宫

    看此情形

    只怕是无论做什么

    都撼动不了皇后在天子心中的位置。何必又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