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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蘇城四季的景象各有別致韻味, 因此雖是淡季,游客也只是相對較少。
    到了評彈館正式營業的時間,山岳閣的位置已經坐了大半。
    喬木捧着茶杯和瓷碟來來回回地穿行, 別看她年紀不大, 但應對難纏客人的能力比顧書雲強多了。
    有些游客會在電話中預留位置, 但人到的時間較晚,等到開場之後, 還陸陸續續進人。
    雖然他們是貓着腰往裏走,但期間不時會發出較大的聲響, 喬木都會眼尖地上前阻止。
    因為山岳閣的游客買的是單次票,為保障良好的完整體驗,開場十五分鐘後他們就不再放人進入內場了。
    由于山岳閣是評彈館的主要收入來源,蘇聽蘭若是請假,就需要她搭檔馮新眉主要在這邊表演。
    馮新眉表演時候帶着科普的方式, 中途穿插着各種幽默的段子, 惹得臺下捧腹大笑。
    其中提到的一些經典作品她在介紹時會帶着表演一小段,若是觀衆沒聽夠,最後半小時還可以點唱聽完整版。
    顧書雲和馮新眉交換了手中的樂器。
    從前空山新雨裏的游客大多數在網上刷到攻略之後,都是沖着馮老師的名氣來的。
    但前段時間不知道是哪位網友上傳了顧書雲的演唱的視頻,那條在短視頻平臺幾十萬點贊,意外小火, 她收獲了不少的關注, 現在也有了專程來蘇城聽她唱評彈曲的游客。
    顧書雲抱上琵琶之後,臺下的人紛紛舉起手機, 翹盼着準備錄像。
    她朝臺下笑了一下, 燈光映照着她的面容溫潤柔和。
    擺好琵琶後,指尖輕輕撥弄了看更多完結文來.企鵝裙8扒三靈柒柒勿3六整理更多汁源.可來咨詢幾下琴弦, 美妙的弦聲流淌而出。
    她微微側頭,等待三弦的配合。
    音弦響,曲音起。
    她薄唇輕動,聲音娓娓而來。
    “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萬裏。”
    “何處春江無明月,江天一色無纖塵。”
    “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她的語調輕柔如絲,經典曲目唱詞中咿咿呀呀的吳語發音對于普通聽衆來說很是難懂,可即便聽不懂其中意思,觀衆依舊能從歌曲的氛圍中感受到煙雨江南中吟詠的美景,即便曲子結束還有人沉浸其中意猶未盡。
    下一首很快接唱起來。
    顧書雲(白):“清清湖水碧漣漣。千樹桃花紅兩岸,長堤細柳柳含煙。眼望着斷橋橋不斷。”
    馮新眉(小青):“孤山并不是孤山。”
    顧書雲(白):“一對對綠女紅男成群結伴,他們相親相愛意綿綿。”
    這首《白蛇傳》的對唱,顧書雲和馮新眉配合着,兩人一彈一弦相互試探,不同之前的溫婉軟語,曲風更加俏皮,昂揚波動的情緒感染着臺下的所有觀衆。
    表演的最後半個小時,時間比較彈性,馮新眉在演唱前就說了若是游客有事,着急要走可以提前離場。
    然而更多的是等到結束了還不願離開。
    顧書雲的身邊站了不少想要與她合影的人。
    從前她覺得評彈的受衆可能男性居多,但自從有了網絡的宣傳後,評彈館內的女性游客越來越多,找她合影的大多也是女性。
    她都微笑着沒有拒絕。
    這也導致了結束之後沒有剩餘多少時間就要開始下一場。
    顧書雲沒回休息室,就在一旁的茶水臺上接了些熱水喝,調整狀态稍作休息。
    水杯中的茶葉浮動,升騰起的霧氣仿佛将周圍的聲音都隔絕了。
    顧書雲安靜地享受這片刻時光。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顧書雲擡眼望了過去。
    邵揚站在他的一旁,微微笑道:“今天你在這邊嗎?我剛剛在望月閣沒有看到你。”
    “對,蘇老師今天請假了,我整個下午都在山岳閣。”
    之前他也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不算稀奇。
    邵揚了然說道:“那我再去買一張這邊的票。”
    山岳閣并非以她為主,而且每次表演的內容都差不多,顧書雲想勸他不要浪費錢,因此勸阻道:“這邊的表演你似乎已經看過三次不止了吧,還要再聽嗎?”
    “為你來的。”邵揚說。
    顧書雲眼睫輕顫了一下。
    這四個字她聽聞屹說過。
    當時她的內心是止不住的悸動。
    現在似乎并沒有任何特別的感覺。
    原來一切的因由早有跡象。
    她真的任何時候都會輕易為他而心動。
    顧書雲收斂了微微觸動的神色,和他說:“接下來這場是短場,只有一個半小時,我的表演次數不多,如果你想聽我的演唱可以明天再來。”
    “明天?”邵揚問,“晚上那場呢?”
    “今晚我有事,會提早走。”
    邵揚随意點點頭,問:“他來接你嗎?”
    “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顧書雲雖有不解,但還是回道:“沒有啊,聞屹出差了。”
    “他看起來工作挺忙的,年紀輕輕事業就很成功吧?”
    邵揚偏了偏頭,默不作聲地揚起唇角,畢竟在事業方面他還是自認為更有成功的優勢。
    顧書雲重音回答:“嗯,在他的領域确實很厲害。”
    她的笑有些刺到他的眼睛。
    邵揚垂眸又問:“聞先生是商人?”
    顧書雲淡聲道:“不是,他是文物修複師。”
    邵揚的面色突然變得僵凝,像是想到了什麽,他急聲追問:“所以你們是因為我的那幅畫認識的嗎?”
    顧書雲因着他的問題頓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思考片刻。
    最開始的相遇是偶然,雖然後來是由修畫這個原因再去找他,但如果沒有那件事,她們也會因為婚約再相遇,所以嚴格來說并不是的。
    她鎮定地說:“不是,我記得之前和你說過,我和他是相親熟識然後決定結婚的。”
    平淡的聲線還是讓邵揚心中生出些質疑,心頭略微不滿。
    他緊皺眉心想要再勸:“即便是相親認識,你們相處時間才這麽短,能看清了解他的人品嗎,這麽快結婚是不是太倉促了?聽聞先生的口音并不是蘇城人,你要為了他離開蘇城,還是他會為你留下?”
    話語中不太友善的說教意味很濃。
    顧書雲有些不悅,表情微冷。
    “我有我自己的判斷,多謝你的好意。”
    她知道邵揚一向對蘇信鴻很尊敬,因此故意提及:“而且他的外公是蘇老先生。”
    邵揚的眸中含着震色,心又沉了幾分。
    更加應驗了之前的想法。
    顧書雲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微微致身準備離開。
    入口處她看到了匆忙趕來的蘇聽蘭,走上前時驚訝問道:“蘇老師您這麽早就來了?”
    “我兒媳實在放心不下,下午請了半天假去醫院了,我就提前過來了。”她的聲音還喘着氣,“緊趕慢趕總算在開場前來了。 ”
    顧書雲笑了笑:“您等到晚場再來就可以了啊,哪用得着路上這麽着急。”
    “臨時讓你過來已經很麻煩了,既然我有空就過來了。”她稍微平複了一下胸口的氣,顧書雲也适時遞上一杯溫水。
    蘇聽蘭:“你有事要忙就先走吧,馬上要結婚了肯定很多事情。”
    雖然關于籌備婚禮她今天沒有太多事要做,但顧書雲也沒反駁推說。
    若是按照之前計劃,六點才能下班,再從這裏過去外公家是挺晚了的。
    現在提早走,還能避開晚高峰。
    顧書雲回到休息室對自己的服裝稍作整理之後打了輛車。
    坐上車後,她靠着窗,将車外的景色盡收眼底。
    至于邵揚之後是否留下,又或者是否再購新票,她都不太在意了。
    顧書雲輕眨眼睫,看到了天邊滑過的一道飛機航線。
    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在這架飛機。
    突然旁邊車輛的鳴笛聲将她的意識拉回了一些。
    顧書雲想起,自己這樣臨時提早過去,還沒有和外公說一聲。
    她拿起手機給外公發了短信。
    說起來這是她第一次去蘇家老宅。
    關閉頁面之後,顧書雲又打開了地圖看了看路線。
    從評彈館過去确實是開車或是打車更加快捷些,若是公共交通,得從城區旁邊不斷繞行,中間有許多站點會反複停車,消耗的時間估計得是開車的兩倍。
    車輛行駛了許久之後,顧書雲看了眼訂單上的剩餘路程,估摸着還有十幾分鐘就能到的時候,又給蘇信鴻發了條消息說快到了。
    但是那邊還是沒人回複,打電話過去也是無人接通。
    如此,只能放下手機繼續發呆。
    越往深處開,窗外的樹景變得愈加繁密。
    高大的古樹仿佛都在彰顯這片區域住宅的悠久歷史。
    而後,出租車在靠近鐵門的圍牆前停下。
    司機知道能來這邊的大抵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再加之女人身上穿着的古典旗袍,和畫中仙一樣,因此很有禮貌地說了聲:“到了女士,請檢查好您的随身物品,歡迎下次乘坐。”
    “謝謝。”
    顧書雲正準備推開車門時,前方的鐵門更先一步被人打開。
    從裏面爆沖而出一只白毛大狗,雖然它的身上被繩子牽着,但那往前而撲的架勢還是有些吓人。
    顧書雲停頓,稍稍等了會才下車。
    牽狗的人吳雅君是每日照顧老爺子生活的阿姨。
    有時候她也會送些東西去水岸華庭,所以和顧書雲早就相識,見她來了笑着打招呼道:“書雲來這麽早啊,我剛剛準備帶今宵走。”
    她笑了笑說:“阿姨好。”
    “聽聞屹說你害怕狗是嗎?”
    聞屹走之前已經反複交代過,但她沒想到顧書雲來得這麽早。
    吳雅君想把今宵往自己的身後牽了些,但狗的力氣很大,她有些控制不住。
    今宵挺着那顆黑色的大鼻子往前湊,對這個陌生的人很是好奇。
    顧書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從前的陰影,算不得大事沒想到他們都這麽重視。
    她也是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這樣憨厚随和的狗狗,雖然害怕,但同樣懷着好奇。
    今宵寬大的腦袋像個正方形,長耳耷拉着,面前的毛發遮住了眼睛,像個巨型的毛絨玩偶。
    顧書雲有些疑惑地想着,不知道長毛下面的眼睛是像小豆一樣大,還是炯炯有神?
    見還是拉不住,吳雅君趕緊說:“那我先走了,你自己進去吧,蘇老先生就在院中下棋。”
    “好。”顧書雲點點頭走進去。
    之前聽聞屹說過這間宅子的歷史,民國時期蘇家從東城來到這片區域定居,房子經過幾代人的翻新,雖已不是原來那般風貌,但內裏保留着不少有年頭的東西。
    蘇信鴻從小在此生活,裏面的一草一木都經過他反複擺弄,很有考究,深深的庭院回廊轉合,門廊處的成對楹聯,大多也是他自己題的字。
    院落間竹影斜疏,下方栽種着簇簇花叢,一條往裏鋪就的青石小路蜿蜒成曲,青綠盎然。
    透過樹影能看到亭前有座雕花石桌,那裏人影微動。
    顧書雲稍往裏走。
    卻見坐着的人不是蘇信鴻。
    而是一個年輕的側影,她的上身直挺脖頸修長,姿态輕盈。
    細看發間才隐約有些歲月痕跡。
    她一身簡絨的中式短襖上衣緊致修身,鴉青色薄袍垂及腿側,氣質清韻典雅。
    女人面前擺着一盤棋,竹影清風中看上去清冷又頗有禪意。
    右手邊的地臺處是一尊暖爐,上方溫着一壺茶。
    她細白的手指輕夾着黑棋,晃動的指骨分外柔軟。
    顧書雲還在思考要不要上前問候,那人已經擡眼看了過來。
    她的唇角并無笑意,眉眼間淡然自若的模樣有些熟悉。
    “顧小姐是嗎?”
    沉穩的聲音也是同樣的距離感。
    “您好。”顧書雲啓唇回應,往她那邊走去。
    擡腳的那瞬她的心裏已經隐隐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坐吧。”
    她微擡的視線指向對面的位置。
    棋盤的另一邊。
    蘇清姿說:“老爺子上洗手間去了,你替他接着來吧。”
    顧書雲的心頓時懸起,她對圍棋只是稍有了解,不算精通。
    此時棋盤已經落子大半,局面看上去割據盤繞,很是複雜。
    想着對方的身份,顧書雲還是咬着唇坐下了。
    她快速掃過黑白子目前的情況,唇瓣淡淡一笑,然而藏着石桌下方的手指已經将旗袍攥出了輕微的褶皺。
    她的指尖撚起一枚白玉棋子,思慮再三後正要落下。
    就聽見前方那溫淡的嗓音問道:“你們的婚期在下周?”
    “是。”
    詢問的話語又多給了她好幾秒思考的時間。
    雖然好像并沒有什麽用。
    白子和她的聲音一同落下:“您到時候會來嗎?”
    顧書雲沉着淡定的微笑,擡起眼睫與她對視。
    白日的風卷動樹葉,蘇清姿的眸色很淡,卻是不動聲色地打量。
    顧書雲烏黑的長發挽在身後,細長的眉若遠山般雅淡,眼波攬着盈盈水色。
    聞屹的身上像是帶着細刺,想要靠近的時候容易被劃傷。
    而她給人的感覺像水,有着能擁偎萬物的溫柔。
    卻是挺合适的。
    蘇清姿只道:“看情況吧。”
    空氣中靜默了幾分。
    她執着指尖的黑子似乎在思考,又似不經意般,突然問道:“你們認識多久了?”
    兩人的對話左右進退,顧書雲盡量回應得得體有禮。
    但細品之後顧書雲微微擰眉,她似乎不知道婚約這件事,又或是她作為母親對聞屹的事根本就一無所知。
    她不太拿得準聞屹和母親之間的關系,面對一些深入的問題時,只能四兩撥千斤地輕帶過去。
    外公走出來的時候看到院子中對坐着的兩人明顯吓了一跳。
    害怕蘇清姿是代表聞家而來,會說出勸分的言論,他連忙快步上前,護在了顧書雲的面前。
    蘇清姿淡然地将手裏的棋子落下。
    勝負其實早在顧書雲下第一顆子時确定,後來的你來我往不過是她為了探聽所想之事的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