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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向梨遲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麽睡着的, 再醒來已是下午。
    走出卧室的時候,她的腦子還有些昏脹,臉是緊繃繃的浮腫感, 不敢想象一會在鏡子裏看到會是怎樣的凄慘模樣。
    客廳裏顧書雲也在, 她的面前堆放着各樣的花枝, 密密匝匝的花瓣争相綻開,她抽出其中的幾只撚在手中紮成束狀, 觀賞了一會成品後插入花瓶內,又調試着角度修剪其中突出的部分。
    “欸, 醒了呀?”
    顧書雲擡睫望了過來,她淺笑着主動和她說道,“媽媽上班去了,爸爸出門買些東西,你看這束花怎麽樣?”
    瓷白瓶中淡白色的洋桔梗旁幾朵綠毛球和尤加利葉, 色調淡雅舒适。
    她靜坐在地面上, 懷捧着的那束花似一抹妍麗的綠意春色。
    只是現在距離春天還有些遠。
    “挺好看的。”
    向梨遲牽起嘴角笑了一下。
    顧書雲說:“我路過花店看到這些花時,莫名感覺心情逐漸變好,所以想帶來給你也試一試。”
    “你想來插花嗎,家裏還有好幾個花瓶,可以選一個放到你的房間,花的種類我也買了不少, 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你喜歡的。”
    向梨遲的視線從那堆花中又重新移回書雲的身上, 輕聲道:“你插好的那個就很好。”
    “那我放到你的房間去了?”
    向梨遲颔首,莞爾。
    顧書雲放好花瓶後, 将房間裏的簾子拉開了些。
    冬日的暖陽雖不能驅散寒意, 但能給人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适柔和的感覺。
    她在窗前稍站了一會才出去。
    顧承望買菜回來前特地給書雲打了個電話,讓她幫忙開門。
    果真他上來的時候懷裏抱着的東西多到都快看不見人了, 兩個大大的泡沫箱擋住了他前進的視線,只能側着頭緩慢行走。
    顧書雲快步上前接過他手中還拎着的袋子。
    輕了些重量讓顧承望更容易将泡沫箱搬進廚房。
    顧書雲跟了過去,問道:“爸爸,這些是什麽啊?”
    箱子被膠帶封了口,顧承望拿了把剪刀割開後,打開了蓋子,裏邊大只的黃金蟹還是鮮活的狀态。
    “買了很多海鮮,晚上準備給你們做幾個大菜。”
    向梨遲洗漱好後,也走到了廚房這邊,看到地上山堆一樣的東西她停下了腳步:“這些是……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顧書雲能聽出她的顧慮。
    在她還沒有适應的時候,熱情的示好對她來說可能會是不小的負擔。
    因此顧書雲提了句:“爸爸,是不是你和媽媽的紀念日啊?”
    顧承望微愣,接話道:“對,今年是結婚二十五周年,我一直想找個機會慶祝慶祝,這不晚上準備給媽媽一個驚喜。”
    兩人順着梨遲的話給了她一個合理的原因,果然她的神色微松,換上笑:“那我一起幫忙。”
    顧承望分別給兩人派發了些小任務。
    書雲和梨遲坐在餐桌這邊一人剝蒜一人碎椒。
    夕陽透過窗邊鋪滿竈臺,廚房內飄散着食物的香氣,而外面是他的兩個孩子,溫馨和幸福大抵就是形容這樣的場景吧。
    鄢曼吟下班回來時看到這樣的畫面內心不免觸動。
    “歡迎老婆回家。”
    兩夫妻雖然感情很好,但顧承望還挺難得用這樣外放和肉麻的語氣說話。
    鄢曼吟笑着擦去眼角的淚花,和他擁抱了一下。
    “今天晚上這麽豐盛呀,難怪路上叫我帶瓶酒回來,我還以為是要送人,特地要了手提袋。”
    顧承望攬着她的肩接過酒,看了看瓶身上的字說,“這酒不錯,我給大家倒。”
    透明的玻璃杯中注入紫紅的葡萄酒,餐桌上豐盛的菜肴冒着熱氣。
    向梨遲一時恍惚,回想起了他們在一起吃的第一餐,好像也是顧承望下廚。
    那天是為了迎接她。
    今天也是為了她。
    她低頭抿盡杯中的酒。
    原來被人惦記的感覺這麽好啊。
    “遲遲,別喝那麽急,先來點熱湯墊墊。”鄢曼吟拿起她的湯碗幫她盛了魚湯,小心地撇去上方的芹菜。
    濃白的魚湯端至她的面前,向梨遲道了聲:“謝謝。”
    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安靜地将這碗湯全都喝完,溫鮮甜的湯讓她的眼眸也生出了暖意。
    向梨遲長長的睫羽壓下,望着碗中越堆越高的食物,她有些失神。
    如果她從小在這個家裏長大,會變成怎樣的人呢,如果他們……
    她咬了下唇,斂卻眸光。
    沒有如果,現在一定是最好的結果。
    向梨遲擡起頭對他們說:“有件事我好像一直沒和你們說。”
    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她的身上。
    “覃泰仁并不是書雲的父親。”提到這個名字時梨遲緊了緊指尖的勺子,內心的情緒翻江倒海,她繼續說:“我的第一任養父母在我六七歲那年去世了,之後我被姑姑接到了她家,覃泰仁是姑父。”
    他們的眼眸皆是詫異。
    這就意味着覃和書雲甚至連血緣關系都沒有。
    “之前一直沒說是因為,我真的把養母看作媽媽,再加上書雲也不會回去就覺得沒必要提,但我沒想到他會找來,後面會有這麽多事。”
    鄢曼吟安撫道:“遲遲不用自責,這是好事,現在知道也不晚。”
    顧承望吟默的臉上目光沉沉,他也提起了件事:“難怪之前他話語含糊又奇怪,原來是為了試探我們知不知道這事。”
    向梨遲驚:“他還來找你們了!”
    在覃泰仁第一次去找書雲的時候,她就警告過他,沒想到他竟轉頭又找向父母。
    梨遲眉心緊皺,胸口被怒氣堆堵着。
    “在書雲婚禮之前,他來找我們說要認回書雲,被拒絕之後便要求我們将這麽多年養育你的費用還給他,如若不然他要來參加婚禮,因此我們給了他一筆錢。”
    “什麽養育費,他根本沒有養過我!”梨遲被氣得臉色漲紅,“這兩年一次又一次找我要錢我都妥協了,他竟還敢來找你們!”
    如果能用金錢解決,她真的很想就此擺脫他。
    可好像無論她怎麽做,他都會像荊蔓一般拼命纏着她。
    為什麽。
    顧承望拍了拍她的肩膀,施以一笑:“媽媽說得對,這是好事。”
    梨遲不解回望。
    覃泰仁騙走的是他們辛苦半生的積蓄,怎麽會是好事呢。
    “現在看來這筆錢正好能作為新的證據,敲詐勒索罪同樣要負刑事責任。”
    “遲遲,你将這些年給他的彙款收據發給我,剩下的事交給爸爸,之後你不必再去見他。”
    “你跟他再無任何關系。”
    向梨遲心間一怔,緊繃的情緒在他們的撫慰中逐漸減淡,家人為她築起了一道堅固的,能抵禦任何風雨的圍牆。
    她微微低下頭,眼根濕潤。
    真好。
    -
    晚飯過後,顧書雲窩在沙發上,在考慮今晚是留在這還是回去。
    似乎回去更好,也許梨遲想自己呆着,或是媽媽想多陪陪梨遲。
    但回去家裏也是空寂無人。
    如果他在家她就不需要考慮這麽多了。
    可惜他明天才能回來。
    顧書雲眼神有些渙散,手指在手機上停留了許久也沒有下一個動作。
    他是明天早上的飛機,如果按照之前的安排自己那會兒還在劇組是趕不及的,但是現在她在城區,無論是在家還是在這裏,都有直通機場的地鐵。
    所以,要不明天去接機吧?
    打定主意後,顧書雲彎唇回神。
    目光垂向手機突然發現亮着的屏幕竟一直停在和聞屹的微信聊天界面。
    她的手指還在無意識地在對話框裏打下一串亂七八糟的文字。
    顧書雲嘗試解讀那完全不通順的話。
    無果。
    她笑了笑打算将其全都清空。
    就在她要按下删除鍵的時候,頁面中蹦出了一條信息。
    聞屹:【打出我想你三個字應該不用三秒鐘吧?】
    聞屹:【組織語言五分鐘,是打算發篇論文給我看?】
    顧書雲失笑,改了主意。
    她點下發送按鍵,既然他想看,讓他看好了。
    老婆:【你hi一句空話你故意了鏈接哦i哦計劃洛尼基】
    聞屹:【?】
    聞屹:【手機被誰奪舍了,你還是我老婆嗎】
    聞屹:【打視頻過來我看看】
    顧書雲又笑了聲,還是打了過去。
    視頻一下就被接通,畫面中出現了他的身影。
    他似乎在宴會的現場,拿着手機往旁邊走了些,周圍的燈光打得很足,還有不間斷的弦樂聲傳了過來。
    他穿着一身筆挺的深色西裝,渾身氣質矜貴散漫。
    剪裁合适的襯衫領翻出一截,挺括的領口不似別人那般扣到最頂,微扯着露出硬朗的骨骼線條,未戴領結的他無端平添幾分不羁和帥氣。
    顧書雲心裏一邊想着怎麽穿衣服也沒個正經,一邊又不由地多看了幾眼。
    聞屹注意到她的視線後,揚眉問道:“喜歡看我穿西裝?”
    顧書雲點了點頭,沒什麽好否認。
    “外公說你喜歡儒雅的果然沒錯。”
    儒雅和西裝不能劃等號,他和儒雅這個詞就更是了。
    顧書雲反駁:“你哪裏儒雅了。”
    他狹長的眼眸微挑,嗓音輕慢:“哦不儒雅還喜歡,看來是愛慘我了。”
    “……”
    是不是可以頒個邏輯學大師獎給他。
    聞屹不禁垂眸低笑,眸色輕移時注意到了她身後的背景,問:“你不在劇組嗎?”
    “我回家了,昨天發生了些事。”這兩天事發突然她還沒來得及和聞屹說。
    顧書雲放慢聲音,告訴了他與覃泰仁有關的事,怕他忘了是誰,她還特別提醒了之前他們在評彈館見過。
    “我知道他,”聞屹的臉色有些沉,“我哥有很好的律師團隊,訴訟方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和爸爸聯系,一定會讓他受到應有的懲罰。”
    “嗯。”她嘴角的笑意淺淺蔓延,“你把航班信息發給我,明天我接你回家。”
    幾天後案件移送審查,公安機關和檢察機關偵查完畢之後判定證據充足符合起訴條件,之後人民檢察院做出公訴決定。
    向梨遲委托了訴訟代理人。
    正式開庭那天她沒有去到現場。
    網上有許多人對這件事情持續關注,有人抱着吃瓜心态,有人真的為梨遲擔心想要提供幫助。
    不過這些她都沒有看到,因為她重新回到了劇組,靳淵白并沒有因為這件事和她解約,而是留給她足夠的時間去處理,向梨遲笑了笑婉拒了。
    劇組裏落下許多進度要補,恐怕得一直拍到春節她才能殺青,梨遲忙得根本沒有時間理會案件進度和那人如何。
    就像父親說的,他和她不會再有任何關系。
    他們揮刀幫她斬斷所有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