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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7 章
    最近杭城天氣很糟糕, 降溫降雨降冰雹,學校裏開始有大片學生感冒,咳嗽聲此起彼伏, 可以跟講臺上任課老師的授課聲音一較高下。
    陳姝沒有感冒。
    因為宋致生病醒來的第二天一早上, 就給陳姝煮了姜外公自制的驅寒藥,盡管他自己還在發低燒。
    “你這種身體怎麽還一大早起來出去買早餐。”陳姝咕咚咕咚喝完藥,把操勞的宋致按坐在餐桌邊,不讓他忙前忙後。
    她把早餐堆宋致面前, 從那裏拿了個小籠包咬在嘴裏, 然後拿出宋致的感冒藥, 拆一包感冒靈在熱水裏,拿勺子攪拌好放宋致手邊。
    發燒的話, 還要吃退燒藥或者消炎藥的。
    陳姝站在宋致身邊, 伸手去探他額頭的溫度。宋致快速看了她一眼,沒想到正和她對視上。
    這次, 陳姝比他還快地移開視線。
    她想到了昨晚猝不及防被他拉到身邊, 腦海裏生出來的荒誕想法。
    那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在她大腦裏生了根,發了芽,趕都趕不走。
    昨晚從宋致房間出來後,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輾轉反側, 胡思亂想。
    按理說,正常人碰到這種情況是會感覺到害怕的, 甚至會想要逃避。她和宋致雖然沒有血緣關系, 但怎麽也以兄妹相處了半年時間。她和宋致……是倫理關系。
    可是就算那個念頭成了真, 她覺得,她還是一點也不害怕宋致, 更不想避開宋致。
    她依舊想粘着宋致,甚至逗弄宋致。
    “感受不出來有沒有發熱。”陳姝收起呼吸亂想,感受了一下手背的溫度,她嘟囔道:“還是要用體溫計測一下。”
    “在我房間床頭櫃。”宋致說着就要起身去拿。
    陳姝繼續把他按住,揉了下他的頭發,“病號請乖乖坐好,等小姝醫生來量體溫。”
    宋致感到頭皮發麻了一瞬,他低頭應聲:“好。”
    陳姝熟門熟路走進宋致的卧室,直奔床頭櫃。
    櫃面掃了一眼,沒看到體溫計,她彎腰打開床頭櫃下面的抽屜。
    抽屜拉開到一半,她看到裏面放了一本書和一支筆,還有一個寺廟福袋。
    是不是在裏面?
    她探頭往裏面摸索,摸到一個深藍色鐵盒子,手背碰開了蓋子。她把抽屜拉得更開,想要把蓋子合上。
    視線下垂,看到盒子裏糊了面容的照片她怔愣住了。
    這,不是上次廈門旅行時她的廢片嗎?
    她一張張翻看過去,都是那次旅行的照片,且都是關于她的……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陳姝忙放回去蓋好蓋子将抽屜恢複原位。她快步走去另一邊的床頭櫃,在上面看到了體溫計。
    “找到了!”她舉着體溫計給宋致看,舉起的那一刻她懊惱地咬了下下唇。這個動作,有點欲蓋彌彰了。
    幸好宋致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視線在自己左邊的床頭櫃抽屜那裏掃了眼,才跟陳姝點頭,“嗯。”
    陳姝給她和宋致都請了早自習的假,所以現在時間還是充裕的。她朝宋致招手,“頭低一點。”
    宋致低着頭,也微微俯身,方便她過來給他測耳內的溫度。
    電子溫度計的首端放入耳朵,陳姝的手指抵到他的側臉,他快速眨了下眼睛,垂着長直的睫毛不言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緩。
    “37.6。”陳姝拿出溫度計。
    宋致眼睛重新開始有了正常的眨動頻率,他低低“嗯”了一聲。
    “溫度計上說最好測兩次。”陳姝踮腳又靠近,“再測一次。”
    宋致又感覺自己的身體僵硬,失去了靈活度。
    他耳紅得很明顯,從耳廓一下子蔓延到脖頸,還有向鎖骨往下的趨勢。
    以前也這樣嗎?陳姝心想。
    她盯着宋致發紅的耳朵看了兩秒,直到電子體溫計發出超時的“嘀嘀嘀”提示聲,她才回過神來。
    “37.8,比剛剛高了0.2。”
    她不可思議地盯着這個數字,又看看宋致發紅的耳廓。體溫計是真的不準,還是宋致因為她的靠近而緊張?
    “哥,你的耳朵有點紅。”她鬼使神差地碰了下宋致的耳廓,問:“要不要再測一次?”
    她看着宋致的眼睛,餘光注意着他的耳朵,那裏她剛剛碰過,現在肉眼可見地燒紅了。
    宋致幾乎是立刻擡手掩住了耳朵,低着頭緊聲說:“不用了。”
    他快步下樓,去客廳喝水吃退燒藥。
    陳姝跟在他身後,悶着聲音發笑。
    原來宋致這麽不經逗啊。
    男生對她的好感,她向來處理得很好,不會給人難堪,也不會讓自己耗費額外的精力。就連那個甩都甩不掉的江子陌,她也琢磨出厚臉皮應對的政策。
    但是對于宋致這一份隐秘的感情,她似乎不想推開。
    不能見光的地方隐秘的情愫在流動,擺在他們面前的還有即将來臨的期末考試,緊接着而來的還有外研社杯的全國總決賽。
    當然,這最後的總決賽參賽人數很少,二中也就陳姝和一班的一位女生。
    時間流水般逝去,陳姝最後一個月的生活過得争分奪秒。
    幸好期末考試結果還算理想,她依舊保持在年級第三的位置,文科班第一名,和全年級第二總分只相差一分,和全年級第一的宋致總分相差了十分。
    今年高二的寒假放得早,距離過年還有十五天時間。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浪,學校就針對性發布了高二高三年級段寒假前兩周自發性來學校自習的通知,不僅開放教室給學生們使用,還有教師授課指導。
    是否報名完全自願,堵死了某些學生及家長向教育局舉報學校補課的可能性。
    但是在這種環境下,別人來自習,自己怎麽可能玩得下去?再說了就算學生不願意去自習,家長都會看在有任課老師指點的份上逼孩子去學校上兩周的課。
    最後演變為寒假前兩周高二高三全年級教室座無虛席的空前盛況。
    “搞這麽多花頭,不就是換個名頭的補課?甚至還有這該死的早操!”大課間的早操結束,王子越拉着宋致在二班走廊外跟林知語以及陳姝吐黑泥。
    “在家補課也是補,在學校補課也是補。”林知語半死不活地倚在陳姝肩膀上,說:“在學校還能有你們陪着一起學習,挺好的。”
    一個人努力和一群人努力的感覺很不一樣。
    熱血在群體中更容易被激發。
    陳姝對此深表贊同。
    她習慣性看一眼寡言的宋致,和他對視上,發現他剛剛好像就在偷看自己。
    宋致很快別開眼,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瓶牛奶,遞給她。
    摸到表面的溫熱,陳姝對他笑笑。
    林知語往牛奶盒上摸了下,驚訝着跟陳姝咬耳朵:“還是熱牛奶啊?最近小賣鋪的熱飲搶都搶不到,下了課我們跑過去的時候熱箱裏保溫的牛奶都賣完了。”
    王子越指着宋致說:“你怎麽可能買得到,這人早自習臨下課五分鐘借機收作業出教室,跑下去買的。”
    聽到這話,陳姝嘴角翹起來的弧度越發壓不住了。
    “陳姝——”袅袅在走廊上跑過去,看了宋致一眼,到陳姝身邊小聲說:“班主任讓你去一趟教室,說是你家裏有電話過來了。”
    家裏的電話?
    陳姝愣了下。
    姜姚知道她有帶手機上學的習慣,所以一般有什麽事情都會直接給她發微信,她下課看手機的時候自然會回。
    如果是打電話來學校的程度,可能是有什麽急事。
    一秒鐘的時間,陳姝腦海裏浮現出各種各樣的可能,姜姚會不會生病了?會不會發生車禍了?
    姜姚是她的軟肋,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在意的人,她不能忍受姜姚出事。
    心緒焦躁,幸好電話那邊的人不是姜姚,姜姚也沒有出任何事情。
    給她打電話的人是陳至遠,說是奶奶病危,要讓她快點回蘇城給老人送終。
    陳姝對老人家還有印象,平心而論,奶奶對她雖然沒有特別疼愛,但也是一個慈藹的老太太。她還記得每年跟陳至遠回老家的時候,陳至遠只顧帶老婆和小女兒在老家逛園林,老太太還會抓一把花生糖安慰她。
    她用學校的座機給姜姚打了個電話過去,說想要回蘇城見奶奶一面,姜姚對此沒有意見,她當即給陳姝訂了當天去蘇城的高鐵票。
    陳姝背着書包就直接去了高鐵站。
    兩個小時的高鐵後,她打車去奶奶在的養老院。
    陳至遠沒有在養老院樓下等她,只給她發了個老人家的病房號。她找到病房,懷着沉重的心情走了進去。
    單人病房裏圍了一大圈人,有老人家的四個兒女,也就是陳至遠以及陳姝的兩個姑姑以及一個伯伯,還有其他的近親,老的小的将近二十個人。
    病床上的老人瘦瘦小小的,比上一次陳姝見到她的時候小了一大圈,閉着眼,口鼻上插着管子,隔幾分鐘旁邊的生命體征機器就會發出“嘀嘀嘀”的響聲,弄得人心驚膽戰。
    皮膚是蠟白色的,讓她想起了冰箱裏冷凍的雞肉。
    陳姝沒有目睹過死亡,但此時此刻,她還是感覺到奶奶要離開了。
    她到床邊輕輕喊了聲“奶奶”,老人家沒有一點反應。周圍的親戚七嘴八舌地向醫生詢問老人家大概還有幾天,他們好回去準備葬禮。
    生死百态,盡在這個病房裏。
    “陳姝,你行李呢?”陳至遠在外面抽完煙,回來看到陳姝到了,他看了眼陳姝的背後,皺眉問:“你就帶了一個書包?”
    陳姝不解:“還需要帶什麽嗎?”
    “哦奶奶這邊看樣子還需要幾天,這幾天你跟我們一起守一下吧,送她最後一程。”陳至遠一句話就給陳姝做好了安排,“你跟你媽說一聲,這幾天先不回去了。”
    葉倩文懷裏抱着熟睡的小女孩,善解人意地幫陳至遠解釋:“不會耽誤你學習,我們一大家子輪流守,你每天抽空過來看一下就行,其他時間可以在家學習的呀。”
    “老人家走的時候,要是沒有家人在身邊,得多凄涼。”
    盡管從理智上陳姝覺得醫院送終這件事有大人們做給別人看的成分在,但是從感情上她确實不想錯過老人家的最後一面。
    反正已經放寒假了,她也具有自學自律的能力。
    陳姝應了下來,她給姜姚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才說服姜姚讓她留下來。
    那群大人還在病房裏商量老人喪禮以及遺産的事情,睡醒的悠悠哭着鬧着要出去買糖也沒有人制止她的哭鬧。
    陳姝覺得這群大人可真的割裂,一面一刻不停地守在老人床邊盡孝,一面又可以在老人還沒死的時候讨論她的葬禮和遺産。
    陳姝不想在這麽多人的病房裏待着。
    她跟陳至遠說了聲,回到蘇城的家。推開門,看到幾乎淪為兒童房的卧室,她眼睑壓着,面無表情地将悠悠的東西都清掃出來。
    遲她一步回家的葉倩文只是淡聲說:“不好意思,悠悠還小,不太懂事,喜歡在你的房間玩,希望你別跟小孩子計較。”
    陳姝怎麽敢跟她計較。她已經被排擠出這個家了。
    她禮貌地回:“沒關系的,阿姨。來,悠悠,姐姐好久沒見到你啦。”
    她還給了悠悠一顆棒棒糖來哄她。
    這就是她和蘇城這些人的相處狀态,戴着乖軟的面具,不生氣,不發火,壓抑着感情,不得不的讨好。
    因為她知道她還沒有獨立的能力,她需要依靠大人,而姜姚也是獨自打拼,萬一以後姜姚出點事而其他人幫不上忙,她至少還可以求一求陳至遠。
    所以她不敢跟陳至遠撕破臉。
    關上卧室門,陳姝看着牆面上亂七八糟的卡通貼紙,她撕了半小時才撕掉一半,牆面被殘留的膠水弄得十分斑駁。
    讓她的心情煩躁到極端。
    她扔掉碎紙,向後躺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忽然很想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