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我明天可以來見你麽？”
說出這句話後, 宋致才反應過來他還沒有找到借口——去蘇城見陳姝的借口。見她是他的目的，不能暴露出來，所以他還是需要一個借口。
聞香街的鄰居開始在新年時分在街口放鞭炮, 劈裏啪啦了半分鐘, 鬧得電話都聽不清楚。
這半分鐘，給了宋致找補的時間。
可是他想不到借口。因為此時此刻想要見陳姝的目的太過于強烈，他腦海裏都是少女剛剛那句“我有點想你了”，除了這句話就只剩下“想見她”的回應。
幸好, 陳姝對于他的話沒有反應強烈, 只是愣了下, 說：“好呀。”
“可是你還能買到車票嗎？”陳姝問他，“春運的車票很緊張哎。”
宋致說：“可以候補到。”
要是候補不到高鐵票, 他就坐火車, 還可以坐汽車，道路曲折一點沒關系。
陳姝不知道還有這些方法, 在她覺得, 火車太慢太悶，汽車太颠簸。她只覺得，宋致總能有辦法做到一些很難的事情。
“哥，我要吃我們家附近的玫瑰荔枝蛋糕。”她打了個呵欠, 懶洋洋地說。
宋致應：“好。”
“哦對了, 我的草莓熊抱枕你可以帶給我嗎？”她又小聲吐槽蘇城家裏的床鋪睡不習慣，“沒有草莓熊我都睡不好覺, 我要帶着去集訓。”
“好, 我帶給你。”宋致應完, 輕聲問：“還有什麽需要從家裏帶過去的麽？”
陳姝想了想，搖頭, 意識到對面看不到她的動作，她說：“沒有了，哥，我困了，新年快樂，我要去睡覺啦，晚安！”
“好，晚安。”
挂斷電話，宋致将陳姝要的東西記在備忘錄上，然後摁掉手機望了會兒夜空。唇角不自覺地彎着，過了好一會兒，他起身拍拍姜外公，“去房裏睡吧。”
他說：“去年圓滿地過去了。”
姜外公抱着被子從躺椅上爬起來，意識不清地跟着喃喃：“去年圓滿地過去咯。”
——
大年初一早上七點鐘，陳姝就醒來離開陳家老宅。這間老宅現在歸大伯，不再是奶奶家，所以她不應該久留。
大年初一是合家團圓、在家休息的日子，走親訪友都在初二以後才開始。所以這一天，街道上冷清得很，昔日裏熱鬧的步行街也沒有了吆喝的小攤小販。
陳姝給大伯和大伯母微信上留言感謝，坐公交回家。
推開門，陳至遠正在客廳陪悠悠畫畫，葉倩文在廚房蒸煮着不知道叫什麽的濃湯，香氣撲鼻。
她沒提昨晚那茬事，牽動嘴角對他們道早安：“爸爸，悠悠，阿姨，早上好呀。”
“哦哦早上好。”陳至遠應和她一聲，眼睛卻盯在小女兒身上，“悠悠，小狗不是這麽畫的，來，筆給爸爸，爸爸教你畫。”
“姝姝，早飯還沒吃吧？”葉倩文在廚房裏招呼她：“過來一起吃早飯呀。”
陳姝走過去，看到桌上只有三份碗筷之後，她笑笑說：“阿姨，我朋友在樓下等我去集訓了，我就不吃了，謝謝阿姨。”
陳姝回到卧室，關上門，視線在房間裏轉了一圈，發現能帶走的除了這段時間杭城朋友們給她寄過來的學習資料，還是來時背着的一個書包。
她帶上東西，離開這套住宅。
關上門，她在門口換鞋，裏面的對話聲隐隐約約傳來。
“她不會回來了吧？”葉倩文的語氣明顯是關起門來與家人讨論的語氣，“她好好在杭城待着你把她叫回來幹什麽啊我真的不清楚，她分明跟她媽更親，跟我們已經不是一家人了，你媽的葬禮她其實也沒必要參加。要我說啊，你趕緊把她戶口遷出去……”
後面的話陳姝沒再聽，聽了也沒意思。反正葉倩文不待見她是她很多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現狀要維持到她翅羽豐滿的那一天，大概是她考上大學的那一天。等到那時候，她就可以昂着腦袋徹底離開這裏。
她輕手輕腳穿上鞋子，走到樓下。
看到小區門口的宋致，她愣了下。
她小跑着過去，看着宋致問：“你那麽早就到了嗎？你現在到的話，不就是五點多從杭城出發的？”
“候補到了最早的一趟車。”宋致聽到女生肚子叫了聲，問她：“要出去吃早飯？”
陳姝搖搖頭，拉着他拐進旁邊的商場，邊走邊說話。她沒提家裏的糟心事，只跟他說要去唐阮家，跟唐阮一起準備英語競賽決賽。
“她這個時間點肯定還在睡懶覺啦，我遲點再去她家。哥，我帶你在蘇城逛逛。”她轉身，發現商場大部分店鋪都關着門，只有肯德基和麥當勞在營業，客人少得可憐，她有點尴尬地抓着圍巾，笑笑說：“要不要去園林逛逛？”
“過會兒逛。”宋致低頭看着她拎着的行李，沉默了下接過來拎着，說：“先吃早飯。”
兩人進了最近的麥當勞。
營業員無精打采地說着“新年好”和“歡迎光臨”，陳姝也笑着說了句“新年好”。
見到宋致，她心情就好了很多。
尤其是看到宋致從書包裏拿出來溫熱的鴿子湯、糯叽叽的桂花糕以及噴香的肉粽還有玫瑰荔枝蛋糕時，她一聲接一聲地“哇”。
宋致的書包是哆啦A夢的口袋嗎，裝了那麽多她喜歡吃的美食。
宋致打開鴿子湯，從便攜餐具盒裏拿出筷子和勺子給陳姝，然後低頭拿起粽子剝粽葉。
陳姝看着他發了幾秒鐘愣，也低着頭緩了緩臉上的熱度之後小聲說：“要不我們出去吃吧？”
宋致擡眼看她。
她湊過去用氣音說：“我有點不好意思在這裏吃，感覺像是占座的。”
宋致眨了下眼睛，拿起手機掃桌上的自主點單二維碼，點了份早餐。他把手機訂單頁面給陳姝看，說：“現在不是占座的了，可以安心吃。”
陳姝紅着耳朵“噢”了一聲，然後埋頭喝鴿子湯。
這麽鮮的鴿子湯，肯定不是昨晚年夜飯剩的，也不知道是他早上幾點起來熬的。
一張米色小方桌上，陳姝面前擺着某人從杭城人肉帶過來的美食，而某人吃着簡陋的快餐，對比鮮明，讓陳姝剛正常的臉又紅了起來。
糟糕，她怎麽也變得跟宋致一樣，不是這裏紅就是那裏紅了。
宋致點的是最簡單的套餐，一份豆漿，一份蛋麥。陳姝想把桂花糕分他一半，宋致沒吃，說他在來的路上吃過早餐了。
陳姝心想，所以這人現在為了能讓她安心地坐在麥當勞裏吃東西就又點了早餐，然後因為節約糧食的好習慣正在慢條斯理地吃第二份早飯。
這麽好的人，落她頭上了。
“嗡嗡。”
宋致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手機屏幕自動亮起，顯示為訂票軟件的出票信息。
宋致買到來蘇城的票直接就跑來了蘇城，也不管能不能訂到回程的票。幸好他候補的三趟回程的票又一趟成功了，只是時間不太好，是下午一點半的，太早了。
“還有時間，”陳姝眼眸亮着，問宋致：“要不要去西園寺逛一逛？”
他們去的那一年，西園寺還沒有成為網紅寺廟，來的都是附近的香客。明黃的寺廟外牆映着冬日的陽光，照得人心裏透亮。
陳姝領了兩束香，宋致一道過去點好，再拿回來分一束給她。陳姝學着他的樣子在寺廟門口四方拜過，扔進焚香爐。
他們走進內殿。
陳姝依舊不求神佛，她站在旁邊，看着宋致跪拜于佛像前，三叩首。
兩人走在幽靜的寺廟後院園林裏，陳姝倒着走，問宋致：“哥，你拜了好長時間，求了什麽呀？”
宋致搖搖頭，不願意說。
“那我猜一個，”陳姝的眼睛潤了層光似的，靈動狡黠，“是不是提到了我？”
宋致摸了摸耳朵，低頭說：“沒有。”
陳姝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你說謊或者不自在的時候就會摸鼻子，還害羞的時候會摸耳朵，因為你害羞起來的時候耳朵會紅。”
宋致被戳穿，臉倏地熱起來。他快速看了陳姝一眼，又挪開視線，盯着地面某塊石磚。
“我已經對你了如指掌了。”陳姝探頭過去，直視着宋致，問他：“你有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話？”
宋致被她突然的湊近弄得一懵，過了好一會兒他喉結輕滑一下，低聲說：“我要走了。”
就這？
“就沒有其他的話想要跟我說的嗎？”陳姝追上去，“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哦，我也許可以答應你的請求哦。”
她暗示得已經很明顯了吧？
宋致卻還是沒有領會她的意思，自顧自地快步往前走，他擔心自己慢一點會露餡。她已經發現他害羞會面紅耳熱，所以萬一被她發現自己都是在靠近她的時候紅耳朵，後果他無法設想。
陳姝追在他身後，心想，他真是個大木頭！
高鐵站人潮洶湧，還有一大堆滞留在車站等回家的人，安檢隊伍排得很長。
陳姝只能送宋致到安檢門口。排隊的路上，她看了宋致好幾眼，宋致要麽低頭不敢看她，要麽偷看被發現像只驚鴻快速掠過。
就這種反應，還要從書包裏拿出一袋子陳姝喜歡的零食給她。
“朋友及家屬請留步。”
宋致彙入等車的人流中，陳姝被隔離在外。
周圍的人錯身而過，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又變成了一片浮萍。
她要抓住點什麽。
她低頭拿出手機，給宋致撥了個電話過去。
宋致正在候車廳裏，隔着人群看她。見她轉過來朝他晃晃手機，他快速點頭，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點開接聽。
宋致：“喂，我在。”
“哦。”陳姝低頭看着自己左腳踩着右腳的腳尖，紅着臉不敢說接下去的話。
對面的人耐心等着。
“我剛剛說，我對你了如指掌，我現在也不确定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确定？”
對面的人“嗯”了一聲，“怎麽幫？”
陳姝昂起下巴，裝作淡定的樣子說：“我感覺到，你喜歡我，是不是？”
她本來是想拐彎抹角讓宋致主動的，但是宋致是個膽小鬼，還是個木頭人，那就更勇敢的她來打直球吧。
宋致腦海裏轟隆一聲，理智塌陷就在聽到陳姝問話的一瞬間。他臉上血色盡退，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還是被發現了麽？
她會很惡心他吧。
“喂？你聽到了嗎？怎麽變成不會說話的木頭了。”陳姝覺得自己太過直球，把宋致吓傻了，她紅着臉委婉了接下來想說的話。
“那個，你是希望我以後繼續叫你哥，還是宋致？”
宋致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已經沒有了思考能力。
“阿致，我不想叫你哥了，我想——”陳姝放輕了聲音羞躁着說：“一年後我們換一種關系繼續在一起，你不同意的話就敲一下手機，同意的話敲兩下。”
良久後，電話那端傳來——
篤。
篤。
指節敲響手機屏幕的聲音，是宋致漲滿溢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