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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日
    日子飛逝, 準眼就到了十月三十號。
    喬憶爾翻來覆去地思索,總算是提前兩天挑選好了生日禮物。
    她還特意請假半天,去了一趟烘焙店。
    她對烹饪烘焙一竅不通,跟着技法娴熟的蛋糕師搗鼓了三四個小時, 塗抹奶油都不知道返工了多少次, 勉勉強強做出一個六寸蛋糕。
    末了裝入精挑細選的蛋糕盒中, 喬憶爾掏出手機一瞧,時間快要接近五點。
    她不打算再回公司, 進入微信, 準備聯系林煦,告知他等會兒直接在預定餐廳見。
    奈何她編輯好的一條消息還沒來得及發出,先接到了陽經理的電話。
    三四十歲的男人語氣焦灼,告知她江錦的那組廣告創意出現了一個不小的纰漏, 要她和創意部的同事立即去一趟。
    喬憶爾不喜歡安排得井井有條的計劃被突發狀況打斷, 秀眉擰起, 指尖輕撚束縛蛋糕盒的絲帶,為難地詢問:“陽經理,必須現在過去嗎?”
    “當然。”陽經理半秒也等不及,“快點,我上司說了,這件事今晚必須解決, 每拖一天,這支廣告面市的時間就要晚一天,到時候給我們江錦造成了損失, 你們千藝賠嗎?”
    喬憶爾:“……”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 她非去跑這一趟不可了。
    畢竟這是她親力親為跟起來的大單,舍她其誰?
    距離林煦下班還有一個小時零九分鐘, 喬憶爾将蛋糕寄存在店裏,聯系完創意部,便删掉先前編輯的文字,重新發出一條。
    小喬愛吃肉:【江錦那個案子出了狀況,我要去找陽經理,不知道多久,忙完聯系你。】
    林煦估計同樣很忙,顧不得看手機,半晌沒回。
    喬憶爾抵達江//氏集團樓下,等來創意部的同事,才知道對方是賀昭。
    兩人匆匆忙忙地碰頭,邊搭乘電梯上樓,喬憶爾邊問:“你們組長只派了你嗎?”
    賀昭背着裝有筆記本電腦的公文包,羞赧地“嗯”了聲,“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我組長中午才帶着幾個組員飛去了錦城,留下來的幾個都在趕活,只有我稍微閑一點。”
    他似是擔心喬憶爾懷疑他的專業能力,連忙補充:“這個創意我超級了解的,主要的幾個板塊都是我設計的,不然組長也不會派我一個人來。”
    喬憶爾此刻最最在意争分奪秒,随意颔首兩下,帶着他火速找到陽經理。
    三人在陽經理的辦公室開了一個短會,獲知此份創意的中間偏後一截需要增減。
    期間林煦播來電話,喬憶爾倉促接起,連聽他多說一句話的功夫都沒有,語速極快:“我還在忙,等會兒打給你。”
    陽經理催得急,要他們即刻去做修改方案,他會一直在辦公室等到他們出成果。
    賀昭在創意部摸爬滾打好幾年,把加班當成家常便飯,一口應下:“好的陽經理,我這邊可以馬上改。”
    喬憶爾咬咬牙,只得陪着一塊兒加班。
    一是因為這個項目是她的,她中途閃人,着實無法放心。
    二是需要更改的地方已經不止改過一次,上回大改的方向意見,還是她給出的。
    她留在這裏,指不定能幫到賀昭。
    幸虧陽經理還算有人性,沒有給他們安排冷冰冰的會議室,而是眼看時間已然到了飯點,自費定好了附近一家餐廳,要他倆先去吃飯。
    但喬憶爾半點不想耽誤,對賀昭說:“我們可以邊吃邊改嗎?”
    賀昭午飯就忙到沒時間吃,面對一桌子大餐饑腸辘辘,但他迎上她充盈渴求的目光,毫不猶豫地應下:“好。”
    他推開面前的碗筷,拿出筆記本電腦就開啓了兢兢業業模式。
    由于要同看一臺電腦,喬憶爾自然而然地挪動位置,同他坐上一張長椅,腦袋湊過去一些。
    他們靠近街邊窗戶而坐,外圍透來的光亮逐漸由橘色夕陽過渡到華燦夜燈。
    林煦間歇打來兩個電話,喬憶爾的回答無不是在忙,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
    她應得利落,實則尤為心虛忐忑。
    特別是她剛說完,林煦那邊短暫地失語,只有沉重又無可奈何的呼吸聲傳來的時候,這種別扭感覺直線攀升,前所未有的強烈。
    不過喬憶爾轉念一想,林煦和她約的是跨越生日零點,這會兒才過八點,距離零點還早嘛。
    “好,我等你。”林煦輕嘆一聲,多問了句:“和同事一起加班?”
    喬憶爾:“對。”
    林煦:“男的還是女的?”
    喬憶爾瞟向旁邊的賀昭,不由自主捂住嘴巴,極輕地胡謅:“女的。”
    林煦才沒說什麽,叮囑:“結束了馬上給我打電話。”
    “會的。”喬憶爾收好手機,心下的惶恐愈加濃郁。
    她使勁兒甩了下腦袋,集中精力到眼前的工作上,專注地和賀昭讨論。
    只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拔高效率,壓縮加班時長。
    桌上香氣四溢的餐食幾乎沒有人動過,好在下面用了加熱餐墊,可以較長時間地保存菜溫。
    又過了大半個小時,急需大改的部分終于被兩人梳理清晰,有了明确雛形。
    喬憶爾興高采烈地感嘆一聲,去拿鼠标:“我再好好瞧瞧前面。”
    她拖動頁面,聚精會神地拉通浏覽一遍。
    賀昭和她不過咫尺之距,清楚聞見她發絲上香甜的洗發水殘餘,再望向她目不轉睛,專心致志的模樣,不由微有失神。
    還是空空如也,叽裏咕嚕亂叫的肚子将他拉回現實。
    賀昭尴尬地收回眼,趕快拿起備受冷落的鋼叉。
    他本想直接對準最為喜愛,垂涎已久的五花肉,倏忽念頭一轉,叉子跟着移動,率先叉起一塊經過炙烤,灑滿馥郁佐料的精瘦肉。
    賀昭原地糾結須臾,深呼吸兩口,大着膽子把食物遞去喬憶爾嘴邊,紅着臉說:“很餓吧?快吃點。”
    喬憶爾被林煦喂習慣了,此刻注意力全部定在電腦上,根本沒在意說話的人是誰。
    她同樣早就饑腸辘辘,在劇烈的進食本能的催使下張開唇瓣,一口咬掉肉片。
    賀昭親眼所見她吃了自己投喂的食物,喜不自勝,備受鼓舞。
    他連自己餓不餓都顧不上了,見她吞咽下肚,又叉起一塊瘦肉,照葫蘆畫瓢地喂過去。
    然而這一次比喬憶爾張口更先一步的是她的手機鈴聲。
    她掏出來一瞧,還是林煦。
    估摸他又是打來詢問加班進度的,喬憶爾接起來就是:“我還沒有忙完。”
    聽筒另一端的男人破天荒的不再是緘默不言,也不是無奈喟嘆,而是一句席卷西伯利亞寒潮,涼意逼人的反問:“你忙着被別的男人喂飯?”
    喬憶爾悚然一驚,抓握鼠标的右手刷地收回,條件反射站起來東張西望。
    直覺告訴她,林煦一定在附近。
    果不其然,喬憶爾巡看一圈,從身側這扇透明的落地窗往外面望,明燦燈火交相輝映,人流如織的寬敞街邊,熟識的勁瘦身影如松如柏,迎面站立。
    寒秋的夜風肆意猖狂,林煦身上的中長風衣衣訣翻飛,淺色碎發淩亂。
    他一只手将手機放置耳邊,俊逸臉龐猶若被淩冽瑟風刮走了所有溫度,無甚表情。
    一對眼瞳深不見底,無盡幽沉,容不進一絲光亮。
    林煦就那樣筆直不動,隔着奔流人潮,店內店外,諱莫如深地凝視她。
    兩人大相徑庭的眸光在空中相遇的剎那,喬憶爾後背滾過一陣惡寒,瞳孔慘烈震蕩,堪比八級地震。
    她驚慌失措地放低手機,眼尾瞟向近在身側的賀昭。
    假如被他發現林煦,兩人還能通過電話聯系,保不準會被亂想成什麽樣。
    公司本來就出現過關于林煦妹妹的傳聞。
    賀昭明顯關注到了她怪異的舉動,舉着鋼叉的右手僵在半空,費解地仰起腦袋:“喬喬,你怎麽了?在找人嗎?”
    他邊問邊跟上她的舉動,眼珠開始游動。
    喬憶爾慌亂地捂住手機,身子往窗邊一側,背對外面,盡量遮擋。
    “沒,以為看見了一個熟人,”她使勁兒搖頭否認,“看錯了。”
    賀昭也不是這麽好打發的,仍舊感覺奇怪。
    他放下鋼叉偏斜身子,企圖往她身後望。
    喬憶爾頭皮發麻,一屁股坐回原位,不過腦子地說:“我突然想到,還有一個可以改。”
    “是嗎?哪裏?”賀昭當真被這句話轉走了視線,重新瞅向了電腦。
    喬憶爾硬着頭皮,惴惴不安地随意指出一點。
    賀昭對創意高度重視,倒是聽得認真,皺眉凝神思索了起來。
    喬憶爾如坐針氈,胸腔起伏的聲響尤其顯著。
    她盡量不着痕跡地調整呼吸,留意賀昭一舉一動的同時,禁不住分出一縷視線,去瞄窗外街沿。
    林煦已經不見了。
    兩人的通話也被他掐斷。
    喬憶爾心亂如麻,好想起身去找。
    奈何陽經理打來了電話,關心他們的進度,還說立馬要過來一趟。
    喬憶爾不得不按耐心頭層出不窮的煩躁,挪去對面的位置等他。
    她這一動,驚得賀昭擡了擡眼。
    他張動雙唇,欲要說些什麽,但見喬憶爾神情異樣,顯而易見的浮躁憂煩,便止住了話頭。
    陽經理做事精益求精,細致到有些磨叽,他來了以後,三個人又就由修改方向讨論了差不多兩小時。
    好不容易熬到能夠離開,時針又轉過了一圈,卡去了十一點。
    賀昭和陽經理無不開了車,提出要送喬憶爾回家。
    她不清楚林煦在哪裏,有沒有回去,果斷地拒絕:“謝謝,不了,我還有事。”
    賀昭和陽經理便不勉強,囑咐她路上小心。
    尤其是賀昭,他駕車離開之前,特意加了一句:“到家能在微信上給我報個平安嗎?”
    喬憶爾急于打發走他們,好聯系林煦,潦草應下:“嗯。”
    入夜已沉的這條街上人流漸漸稀疏,此刻只剩少數苦命的加班狗,脫着沉甸甸的疲乏腳步,哈欠連天地經過。
    喬憶爾定在疾風多過行人的路邊,相繼送遠賀昭和陽經理的車,第一時間舉高手機,翻找林煦電話。
    她還沒輸完鎖屏密碼,纖柔的胳膊忽然被人握住,高大暗影鋪天蓋地地傾瀉。
    相随而至的,還有一股濃烈酒氣。
    喬憶爾警鈴大作,本能地揮臂甩開,即刻想叫對方嘗嘗泰拳的滋味。
    然而對方力氣大她數倍,他鉗住她的胳膊用力一帶,她就重心不穩地側身倒去,直挺挺撞入他懷中。
    喬憶爾下意識地要放聲尖叫,要拳打腳踢,卻在迎面對上那雙分外熟悉,又分外冷漠鋒利的狐貍眼的剎那,倉皇收回了所有反應。
    她身子沒來由地一僵,還沒來得及做出下一步舉動,已經被林煦打橫抱起,塞去了停靠在附近的賓利後排。
    車內別無旁人,頂燈大亮,林煦旋即跨腿坐了進來。
    只聽“嘭”的一聲響,車門嚴絲合縫地關上,隔絕外圍席卷天地的寒潮與路人目光,餘下兩人面面相觑,氛圍一下子難以言喻。
    喬憶爾感受到了林煦身上揮之不散的濃重森寒,不自覺地縮到角落。
    她又忍不住遞出視線,膽怯地觀察他。
    喬憶爾聞見他周身萦繞的危險酒味,無端感覺他瞳仁略有混沌,不确定地問:“你喝醉了?”
    “沒有。”林煦和她隔開一個人的間距,寒着臉回。
    喬憶爾才不相信,朝他那邊挪了些許,伸手去他眼前晃:“這是幾?”
    林煦一把拉下她不安分的手,将一團柔軟緊緊攥入了掌心。
    異常的熱度順着指尖侵襲,勢不可擋地攻略四肢八骸。
    喬憶爾錯覺靈魂都被燙了一下。
    她胳膊和手腕協同發力,想要把手抽回來,卻無論如何抽不動分毫。
    林煦突地開口,音色涼淡,像是字字句句都摻雜了冰渣:“兩個小時零七分鐘五十一秒。”
    喬憶爾愣怔兩秒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同時搞明白,自那通電話半途終止以後,他一直在周邊。
    否則他不會如此準确地報出她和賀昭後面一塊兒相處的時間,更不會在賀昭他們離開之後便出現。
    “我和他是在忙工作。”喬憶爾解釋道。
    林煦言語還算順暢:“嗯,只有你們兩個人,還靠着坐的。”
    “那不是要看一臺電腦嗎。”喬憶爾急切地說,“後面陽經理也來了。”
    林煦咬住一點不放:“先前只有你們兩個,他還喂你吃東西,你還吃了。”
    “我那是,那是……”喬憶爾被他威壓感十足的眼刀一瞬不瞬地釘牢,瘆得慌,一時卡了殼,找不出語句辯解。
    “你明明跟我說是和女同事一起加班。”林煦聲線一沉再沉,眼底湧動的劇烈情緒仿佛要噴湧而出,“難不成他臨時飛了一趟泰國,去做了變性手術?”
    喬憶爾:“……”
    “我錯了,我不該騙你。”喬憶爾乖巧滑跪道,“但我們現在不扯這個了好不好,快到十二點了,該準備準備給你過生日了。”
    “不過了。”
    林煦這段時間對于此次生日的盛大期待,全在剛才兩個小時的煎熬等待裏,在斜對角餐廳,克制不住下肚的一杯接一杯的辛辣烈酒中,一點點耗盡。
    “怎麽可以不過!”喬憶爾激動地投出反對票,“你還沒有許願吹蠟燭吃蛋糕!最重要的是許願,一年可就這麽一次機會,不能浪費啊!”
    林煦無動于衷。
    “而且,而且,”喬憶爾焦灼至極,支支吾吾地講,“這可是,可是你第一次找我單獨過。”
    她不滿九歲便來了林家,陪他過過十來個生日,但無一例外是以妹妹的身份,與家人一起。
    林煦終于有了反應,定向她的眸光悄無聲息變化,無限晦澀,無限旖旎。
    他仍然牢固抓握她的一只手,忽而傾身向她靠去。
    喬憶爾本能地後仰腦袋,茫然又惶恐的雙眼睜得渾圓。
    林煦目光灼灼,湊她極近,染了酒意的熾熱呼吸勾纏她的。
    他不知道經過了多少酒液浸泡的聲帶低緩磁啞,裹有無與倫比的蠱:“喬憶爾,我沒有耐心了。”
    喬憶爾呼吸一滞。
    林煦一字一句講得較為緩慢,前所未有的清晰:“我喜歡你,真的好喜歡你。”
    雖說喬憶爾早已清楚他對自己的心思不再單純,卻是初次聽他正兒八經地表白。
    喬憶爾難免錯愕,好一會兒不見絲毫反應。
    她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加班加到暈頭轉向,神志不清,出現了幻聽。
    林煦糅雜意亂情迷的一雙美眸混亂不堪,仿若一場醞釀已久的殘風暴雪,聲勢浩大。
    卻只想徹底淪陷一個人。
    他輕輕撓一下她的掌心,聲調慢慢悠悠,迷離誘哄一般:“點個頭,做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