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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我
    這家電影院的空調系統素來一流, 饒是寒冬臘月,置身其中亦暖意融融。
    然而今時今刻,伴随林煦尾音落下,喬憶爾莫名體會到一股徹骨涼寒, 忍不住想打哆嗦。
    她不自覺去摸右手中指上, 佩戴不超過半天的戒指。
    但她還是心裏想什麽就講了出來:“他們要是發現了, 就會知道我們在談戀愛,他們一定會往八卦小群發, 不出今天晚上, 集團都會傳遍。”
    “所以呢?”林煦眉眼稍低,目光沉重地凝視她,聲色陰恻恻的,“這不是事實嗎?”
    喬憶爾頂着他涼嗖嗖的打量, 心頭愈發的虛, 但态度依舊不改:“你覺得我們這個時候就在集團公布戀情, 适合嗎?”
    “有什麽不合适的?”林煦沒好脾氣地反問,“我是你養在外面的情兒,見不得光?”
    “當然不是!”喬憶爾圓乎乎的腦袋拼命搖晃,“大家又不清楚我們以前的關系,他們只知道你是集團CEO,我是子公司的小職員, 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被人撞破戀情,他們會怎樣想?”
    外面來看電影的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這一角相對而言異常逼仄沉靜。
    林煦與喬憶爾視線相對,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了先前集團流傳的妹妹事件。
    光是傳出林煦有個關系匪淺的妹妹在公司,都讓一幹人沸沸揚揚, 想法設法去扒出這個人。
    假如現在再傳出他們不止是兄妹,還飛躍到了情侶關系,保不準會驚掉多少人的下巴,滋生多少挑戰想象極限的瘋言瘋語。
    林煦自己無所畏懼,但不能不顧及喬憶爾。
    他比她更早看破社會現狀,更加清楚大家對于女性的惡意揣度和男性相比,往往只多不少。
    兩人的實際情況一旦暴露,其他人一定會先入為主,完全否定喬憶爾過去大半年在崗位的付出與努力,想當然地将她如今取得的盡數成果歸功于和他千絲萬縷的關系上。
    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
    “而且,”喬憶爾惶惶然地瞄林煦一眼,遲疑着說,“禁止辦公室戀情,這是你親自頒發的規定,被其他人知道了的話,我們中的一個可是要下崗的。”
    她目前覺得千藝設計還不錯,尤其喜歡自己的工作崗位,才不想因為一場戀情就失業。
    至于林煦,他可是集團CEO,喬憶爾無法想象他辭職的場面和後果。
    這聲提醒一出,林煦猝然滞住。
    這個較為古板神經的新規,還真是經過了他首肯。
    那會兒林煦主持召開集團管理會議,有位管理層着重提出這條建議。
    林煦腦中一晃而過才下去巡視了的千藝設計,剛出電梯就瞥見了一男一女在偏僻角落拉扯不清。
    尤其是其中女主角衣着的毛衫顏色和他給喬憶爾添置的新衣服極度相近,兩人的背影也有幾分神似。
    林煦沒來由地不太痛快,即刻贊同了這條規定。
    當時的他對感情一事一竅不通,哪裏會想到在不久的将來,這條規定會如同王母娘娘的金簪,強勁橫亘在他和喬憶爾中間。
    兩人誰也沒再言語,僵持不下之際,林煦手機響出了激烈鈴聲。
    他将手上的大包小包放去一旁,摸出來一瞧,來電顯示是林奶奶。
    見此,兩人都能立即猜出這通電話的來意。
    喬憶爾趕在林煦劃拉接聽鍵之前,飛快按住他的手,語速加急:“也不能和家裏人說。”
    戀情不可以在集團公布,已然讓林煦心頭堵塞,現在又不能對至親大肆宣揚,他齊整的雙眉徹底皺成了川字。
    喬憶爾第一次深刻了解到,原來大大咧咧的自己也會顧慮重重。
    沒辦法,葉家小孫女被資助對象拐跑,鬧得滿城風雨一事,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
    據說那位小孫女已經被葉家千方百計地找回,但她和資助對象的戀情遭受了更為嚴酷的反對。
    她直接被家人送去了法國,一天二十四小時嚴密監控,資助對象則被丢去了非洲。
    關于他們的非議聲,時至今日還是北城有頭有臉的家族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喬憶爾可不想自己和林煦接替他們,成為下一個熱門話題。
    “爺爺奶奶,叔叔阿姨把我當親孫女、親閨女,把我兩當親兄妹,我擔心冷不防地坦白,他們會接受不了。
    “特別是奶奶,她前些年得過那麽嚴重的病,身子骨本來就弱,別被我們急出一個好歹來。”
    喬憶爾雙手抓上林煦緊實的小臂,低聲哀求,“我們從長計議,想法子讓他們慢慢接受好不好?”
    林煦凝落眉宇間的煩躁與薄怒不減分毫。
    在他看來,集團員工是集團員工,家人是家人。
    縱然所有不夠了解他們的外人會編排誤會這段關系,家人絕對不會。
    要他連那些血肉至親都隐瞞,也太憋悶了。
    林煦手上的手機響鈴不停,無休無止的催命符咒一般。
    他沒有給予一個眼神,深沉的眸光直直朝向喬憶爾,雙腮略緊,菲薄的雙唇繃成了筆直線條。
    不耐和不快在一張俊臉上昭然若揭。
    喬憶爾間距較近地聽着這急促鈴聲,見他絲毫不為所動,焦灼感層層上湧。
    “好不好嘛?”喬憶爾拉住林煦的胳膊,左右搖晃幾下,軟着嗓子追問。
    從小到大,她沖他撒嬌的次數屈指可數。
    小姑娘往往熱衷于恨着一口惡氣,梗着脖頸,找他對着幹。
    是以,林煦幾乎沒有應對這種舉動的經驗。
    只要喬憶爾肯放軟姿态,乖乖軟軟地和他撒個嬌,他便拿她沒轍。
    這一秒,林煦腦中只湧動一個念頭——後悔。
    他後悔沒有在葉家小孫女出事以後,第一時間知會爺爺奶奶他不再想和喬憶爾做兄妹,而是正在絞盡腦汁地追她。
    那時的林煦打算的是等兩人關系完全明晰,再告訴爺爺奶奶。
    這樣的話,喬憶爾才能有退路。
    即使她不接受他的追求,他們還可以一如既往地在家裏扮演兄妹,她不必承受其餘目光。
    還有關鍵一點,林煦從來不認為爺爺奶奶會極力排斥他們跨越兄妹界限,成為戀人,他們保不齊還會撮合。
    林家對于喬憶爾有慷慨解囊之恩,養育之情,她把幾位長輩看得有多重,多麽聽他們的話,林煦無比清楚。
    只要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插手,喬憶爾免不得會徘徊動搖。
    林煦想要追到她,但絕對不想她的點頭同意,是受了第三個人幹涉。
    更何況,她當時心裏應該還裝有另外一個人,原本就已經夠混亂煩擾了。
    思緒轉至這裏,林煦深沉地呼出一口氣,嗓間擠出一個悶悶的“嗯”。
    得到他的肯定回應,喬憶爾立馬大松一口氣,撤回雙手,嬌俏的臉上徐徐挂回輕笑:“你快接。”
    果不其然,電話一被接起,聽筒便傳出林奶奶飽含八卦探究,又小心翼翼的問話:“阿煦,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林煦看向身側高高豎起耳朵的喬憶爾,嘴角一撇:“打擾到了。”
    “我就是想确定一下,你是不是當真去見我未來孫媳婦了。”林奶奶嘿笑兩聲,“既然是真的話,你們接着玩,加油,早點把人帶回來。”
    林煦面色清淡無波,懶散地舉高手機,深深淺淺的視線鎖定喬憶爾不放。
    她耳聞些許,極度不自然地別開腦袋,揉了兩下自己軟乎乎的臉。
    林煦再陪奶奶說了兩句,結束通話,不鹹不淡地俯視她,一言不發。
    喬憶爾半晌聽不見動靜,回過視線,猶猶豫豫地問:“你生氣了?”
    林煦輕而短促地“哼”了聲:“你覺得呢?”
    喬憶爾抿起雙唇,沒膽子吱聲。
    林煦涼淡地說:“自己好好想想吧。”
    喬憶爾一懵:“想什麽?”
    林煦眼尾睨她:“怎麽哄好我。”
    喬憶爾:“……”
    一直以來,只有她作天作地,無所顧忌地耍小性子,他俯身低頭,收斂脾氣來哄她的份,她可從來沒有哄過他。
    喬憶爾這才發覺,林煦比她還不好哄。
    她挖空心思追着他,一路好說歹說,他都無動于衷。
    兩人走出電影院,找附近商圈晃蕩一圈,吃完晚飯,林煦開車将她送到君悅庭的地下車庫,他硬朗的面龐依舊板着,不主動找她搭話。
    喬憶爾解散安全帶下車,看他也跟着走下來,大有要随她上樓,繼續在這裏留宿的意思。
    “你說過,會給我一些時間。”喬憶爾局促地駐足回身,淺聲提醒。
    林煦筆直的長腿停在原處,線條分明的下颌稍稍繃起,折角更顯淩厲張揚。
    喬憶爾拘謹地抓抓耳發,同他道別:“我上去了,你回去慢些。”
    林煦眸中劃過一絲深不見底的晦暗,幽沉開口:“你還沒有把我哄好。”
    “太難哄了。”喬憶爾撇撇嘴,“不哄了。”
    她轉身就跑,仿佛無比清楚只要慢上半秒便插翅難逃。
    林煦平整開闊的眉心再一次聚向中央,擡步就要追去。
    喬憶爾卻猝不及防地轉身,莽莽撞撞地跑回來。
    她拉起他右手,慌張而草率地親了一口。
    林煦焦急的步伐頃刻止住,全身上下的開關像是凝聚于手背上那微小一處。
    清清涼涼,至柔至軟,裹挾女生自有的無盡香甜。
    林煦四肢八骸,五髒六腑都似因此按下了暫停鍵,一瞬木僵。
    喬憶爾來去匆匆,飛快松開他的手,丢下一句“哄好了”,撒腿就跑。
    比先前更為迫切,慌忙。
    跑出了迄今為止的速度極限。
    林煦腳步沒再挪動分毫,追上她的目光愈加深邃熱烈,恍若有火在燃。
    直至那一抹嬌小倩影消失在樓道口,林煦緩慢移開視線,擡起右手,将手背瞧了又瞧。
    喬憶爾今天用的唇釉是粉嫩水潤的櫻花色,蹭了些許在他皮膚上。
    林煦再度擡高那只手,淺淺低頭,把那一抹嬌豔淡粉,印上了唇瓣。
    喬憶爾疾風疾火地逃進電梯,心髒砰砰直跳。
    抵達家門,她收到林煦微信:【學我呢?】
    喬憶爾無法否認。
    若不是他親過她手背的話,她或許也不會選這裏。
    林煦又發來:【我下次親別的地方,你也學學?】
    喬憶爾臉頰猶如炙烤,燙度襲人。
    她不敢去想他言下之意指的是哪裏,無意識抿動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