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手
新周來臨, 朔風又添凜冽。
喬憶爾裹緊厚實的毛絨外套，謹慎地摘下戒指，存放在卧室，出發去千藝設計打卡搬磚。
她這兩天分外舒坦, 情緒好比雨水充沛的盛夏湖海, 不可抑制地高漲。
她坐在工位查詢資料時, 時不時地輕聲哼唱。
工作沒多久，部門老大秦源帶來一個年齡約莫三十好幾, 身穿挺括西服的男人, 鄭重其事地介紹給大家：“這位就是我上個月給你們提過的新到任的客戶總監鄧書豪，大家歡迎。”
在場衆人無不起身鼓掌，坐在辦公室裏的明姿也被喊了出來。
鄧書豪長身玉立，看起來文質彬彬, 自帶一份儒雅溫潤的書卷氣。
然他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卻洩露了一絲銳利。
那是即使極力修飾也無濟于事的鋒芒。
“大家好, 我初來乍到, 以後還請大家多多指教。”鄧書豪謙和有禮，不卑不亢地說。
他唇邊含上禮貌微笑，自然而然地巡視全場，視線短暫停留在站于中央的明姿身上，又經過了邊角的喬憶爾。
他還給部門每一個同事準備了不同的小禮物，說是聊表心意, 不值幾個錢。
大家接過一瞧，無不展露驚喜，全是他們最最喜歡的。
明姿拿過禮物, 潦草一瞥, 擡起寒調的眸光，滑過周圍一張張雀躍的臉, 面色不怎麽好看。
她無暇奉陪，很快撂下一句“我約了客戶，趕時間”，就踩着性感的細高跟離開。
喬憶爾拿開手上的禮袋瞧了瞧，是一只粉色毛絨玩偶，與她手機屏保上的動畫角色一模一樣。
她似是受到了明姿的影響，禁不住多打量了兩眼這位新總監。
鄧書豪是第一天來公司和衆人碰面，但顯然不是第一天知曉他們。
一個簡簡單單的送見面禮環節，已然表明他早就做過功課，對這個部門有所了解。
否則絕對不會精準踩中每個人的日常偏好。
至于他怎樣了解的，向誰了解的，暫且不得而知。
思及此，喬憶爾對這位新上任的總監多存了一個心眼，但也不是太在意。
畢竟依照她現如今在部門的位置，應該沒機會直接和他交鋒。
喬憶爾收好禮物，坐回工位，歡快的心情幾乎沒有受到影響，照舊樂樂呵呵地忙工作，淺哼小調。
謝靈耳朵尖，眼睛更尖，一忙完手上的活就滑動轉椅湊近，撞她肩膀：“小小喬，今天不對勁哦。”
喬憶爾迅捷敲打鍵盤的指尖稍作停頓，收斂大半笑意：“哪有？”
“肯定有。”謝靈指向她櫻紅嘴邊殘留的笑，不懷好意地揶揄，“說說吧，前天什麽情況？”
喬憶爾微有詫異，前天是林煦生日，也是他們正式開始交往的日子。
“什麽什麽情況？”喬憶爾挺直腰杆，正襟危坐，即刻聯想到電影院的插曲。
她腦子光速運轉，細致入微地回顧那天的點點滴滴，心想她和林煦應該沒有那麽倒黴，被她抓包了吧。
不然就憑謝靈憋不住的性格，一定當場便炸到了他們跟前。
“你說晚上有安排。”謝靈提醒道，“晚上唉！具體有什麽安排？老實交代，是不是去和帥鍋鍋約會了？”
喬憶爾眼前浮現林煦那張驚豔惑衆的臉，又一次對她精準的揣測能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沒有的事。”喬憶爾閃爍的目光落向前方，右手食指不自覺去扣鼠标滾輪，底氣不足地回。
謝靈先前只是随口一猜，現今入目她一系列微小的異樣舉動，認定了其中暗藏貓膩：“肯定有，快說，哪位帥鍋鍋，在不在咱們公司？我認不認識？”
接二連三的重磅問題迎面砸來，喬憶爾招架不住，瞄一眼電腦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接近十二點了。
她慌忙站起身，避重就輕地說：“餓了，吃飯去。”
謝靈追上她的步伐：“你不要轉移話題啊，你越轉移，我越覺得有鬼！”
兩人搭乘電梯上樓，到達員工食堂所在的樓層，謝靈探究的興致還絲毫沒有消減。
喬憶爾抵抗不過她旺盛的八卦欲，和她玩玩鬧鬧朝前走：“真不是，真沒有。”
謝靈一個勁兒地問：“是不是賀昭？”
“你不說我就覺得是他咯。”
兩人鬧鬧嚷嚷，根本沒怎麽注意前面的路，直至喬憶爾一個不當心，側面撞上一位同樣要去食堂的同事。
她慌慌張張停下腳步，忙不疊道歉：“不好意思。”
喬憶爾眉眼低垂，餘光晃見那人的西服一角。
精細的面料和內斂的花紋色樣都頗為眼熟。
喬憶爾心頭一緊，愕然仰起腦袋，果不其然闖入了林煦那雙眼尾張揚外翹，自有一番風情的狐貍眼。
謝靈同樣被這一幕驚吓不輕，立馬老老實實站定，畢恭畢敬地喚：“林總。”
林煦神色若皎月清淺，不輕不淡地看過喬憶爾，低聲回了句：“沒關系。”
他頓了半秒，淺聲補充：“當心點兒。”
大庭廣衆之下，往來頻繁的同事們都不約而同地放緩腳步，眼睛朝他們這邊落。
喬憶爾沒膽子多瞧，匆匆忙忙收回了視線，胡亂答應：“好。”
林煦似是瞧出了她的局促和緊張，不再有多餘舉動，若無其事地調轉方向，邁進了食堂。
喬憶爾和謝靈難得默契了一回，讷然地僵在原處，誰也不動。
眼看着林煦走出去一段距離，确定再也無法入他的耳，謝靈拽住喬憶爾，神神秘秘地悄聲感嘆：“林總剛剛有點不一樣。”
喬憶爾敲響警報，趕緊追問：“哪裏不一樣？”
“我感覺他好溫柔哦，對你說話輕言細語的，還叫你當心。”謝靈一臉小迷妹的花癡樣，“啊啊啊我們穿越回幾分鐘以前吧，換我去撞他。”
喬憶爾雙唇抿起來，沒敢接話。
“還有還有，”謝靈使勁兒拽兩下她袖子，“林總今天這套西服是新的吧？以前沒見他穿過，好好襯他哦，那寬肩窄腰，那逆天的大長腿，屁股也好翹！”
喬憶爾心上惶惶，多看林煦一眼都怕被人拿上放大鏡察究。
她目光沒和謝靈同步，随意應一聲：“嗯，是好看。”
謝靈馬上發覺她的敷衍：“你都沒仔細看就說好看。”
喬憶爾：“……”
她不能看得更仔細了好嗎。
那套西服可是她親自挑選出來，送他的生日禮物。
“林總還是單身吧？你說什麽樣的女人能拿下他？”謝靈飛快換了話題。
喬憶爾頭皮一陣陣發麻，她抛出的問題怎麽一個比一個叫人如芒在背？
“他就在裏面，要不你去問問他？”喬憶爾硬着頭皮說。
謝靈很有自知之明：“這不是要我小命嗎？”
喬憶爾不想再和她在這裏扯下去了，等了幾分鐘，估摸林煦已經打完飯菜，找到位置落座，拉上她進去，企圖用香氣四溢的食物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
可如何知曉，她們一進去就瞧見喧嚷嘈雜的食堂內部，林煦孑然而醒目地立在一處偏角。
他手裏不見任何餐具，獨有一只手機。
他斂下風光無限的眼眸，雙手不間斷地操控手機，大約忙于處理要緊工作，連午餐都顧不上去打。
喬憶爾潦草瞥他一下就錯開眼，推着謝靈排去一支隊伍的末端。
不出兩秒，她旁邊那支隊伍也站來了一個人。
前面的謝靈倏然轉過身，狠狠抓一把喬憶爾胳膊，拼命沖她擠眉弄眼。
喬憶爾不明原由，茫然地順着她眼色瞧去，只見身側那支隊伍最後來的那位高大出挑的男性不是別人，正是林煦。
她訝然地盯他一眼，來不及思索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回攏視線要緊。
幸虧林煦始終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不曾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常。
這個時間點來食堂排隊的同事不在少數，負責打飯的阿姨們相當有效率，兩支隊伍前進的速度出奇一致，喬憶爾和林煦近乎前後腳站到了窗口面前。
喬憶爾透過擦拭得一絲不茍的玻璃隔板，瞅見幾道喜歡的肉菜，歡喜得一時忽略了身旁是誰。
她擡起右手指向裏面，笑着對打飯阿姨說：“我要這個，還要那個，這個不要，那個也不要，謝謝阿姨。”
消過毒的筷子和勺子全部整齊裝盤，放在窗口處的平臺上，供大家随意選取。
喬憶爾習慣性地取過一雙筷子，又去拿勺子。
她剛剛觸碰到一只勺子的握把，旁邊冷不防探來一只骨感修長的大手。
他同樣在拿勺子。
喬憶爾目光凝滞，反應過來這只漂亮的大手歸屬何人時，心尖輕輕顫了顫，握住勺子快速往回收。
然而還是慢了半拍。
她方才提起勺子，手背就被行徑分秒不差的林煦的手背輕微擦過。
像是有極具絨毛質感的羽扇飛快掃過，強烈的酥癢直往喬憶爾心上鑽。
縱然他們有過親昵無間的十指相扣，但那是私底下約會，現在可是在公司，還是在人滿為患，衆目睽睽的員工食堂！
喬憶爾四肢瞬時發僵，本能地抓穩勺子就撤，連回頭望幾眼，探究有沒有落入別人眼中的勇氣都沒有。
好在阿姨遞來了裝好飯菜的餐盤，她趕忙伸手接過。
喬憶爾端起餐盤走得飛起，和謝靈坐去了一張兩人桌。
謝靈張望幾番坐去了其他桌的林煦，一面吃一面嘟囔：“為什麽不找四人桌坐？萬一林總會來坐我們旁邊呢。”
喬憶爾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唯一确定的是剛剛那旖旎一幕應該被她和林煦擡起的胳膊擋了，不曾被第三個人窺見。
否則謝靈微信上的八卦小群早就如同爆米花一樣噼裏啪啦炸開，她才不會如此淡定地戳着米飯嘟囔。
喬憶爾一勺接一勺地舀起飯菜，一股腦喂進嘴裏，吃得前所未有的快。
吃罷回到工位，她立馬編輯消息給林煦：【公司重地，不要動手動腳！】
她可不傻，不認為那個觸碰是他的無心之舉。
果然，林煦回的是：【你以為我沒有忍過嗎？】
【這不是沒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