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崔左鷹還沒來?!我看他是畏罪潛逃了!”
    國賓館宴會廳, 離會談正式開始還差五分鐘,晉安全的叫嚣聲響徹整個會議室。
    “救我,求求你, 朝白, 救我!”
    太清殿沙盤邊, 孫道真驚恐神色溢于言表,他坐在蒲團上, 除了一張嘴,什麽都動不了。
    黃懷冰冷的目光從掃視過桌邊衆人, 在晉安全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上停了一瞬, 最終落到長桌一端的劉進洪身上。劉進洪會意, 扭頭對角落裏的聯盟士兵壓了壓手,示意他先中斷和總部的通訊連接。
    黃懷再把目光投向門外,急匆匆趕到的親兵悄然搖頭。他推了一下眼鏡, 轉而盯着晉安全, 淡淡道:“昭陽王早已委托卯泰管理其在空港的份額, 至于其他昭陽提出的要求, 再坐的各位再清楚不過。昭陽王在不在,來不來, 沒有區別。”
    他說着看向劉進洪, 笑道:“不影響本次會談最終協定的效力,對吧, 劉特使?”
    朝白的視線在沙盤和孫道真上逡巡片刻, 也發現了護山大陣的不對勁。他問道:“孫道執呢?”
    孫道真很想搖頭, 但他做不到, 下意識的動作反而讓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流口水。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孫元盛突然死了, 他也不在,那些道士把什麽都跟掌門說了,但我什麽都沒說!葉淩,柳老,我一個字都沒提!”
    “委托?本将現在懷疑,大博的死壓根就是你委托崔左鷹殺的!所謂埋伏晨曦的圈套是你跟崔左鷹下的吧?是崔左鷹說能追蹤到另外兩個餘黨,是你讓他跟着大博!”
    晉安全唾沫四濺,兩眼通紅,若不是在座之人都比他等級高,只怕早已掀桌。
    “晉上将。”
    黃懷雪白的手套放上桌面,十指交握。若說此刻的晉安全是座噴發的火山,他就是山腳下一望無際的冰川,将晉安全的火氣牢牢堵在門口。
    他冷然道:“主動提出追擊晨曦餘黨的,是滄中将自己。”
    呂蓮是東青崂山派的附屬國,呂蓮王自然也是崂山派一手扶持的傀儡。然而前幾日時不時便能見到孫道真意氣風發、沉穩篤定的模樣,此刻他狼狽不堪的神色,讓朝白不由自主想到一個詞:喪家之犬。
    這種模樣的孫道真口口聲聲什麽都沒說,換成誰來都不會信。
    即便蘭呂結盟是真的,到了此刻,恐怕也得考慮怎麽切割和呂蓮的關系了。
    不露聲色、不表喜怒是朝白的擅長,他毫無波瀾的冰山臉,在孫道真眼裏無異于一顆定心丸。是的,葉淩是逼近特級的進化者,眼前的朝白也是,更遑論只露了一手就把衆道士吓得作鳥獸散的柳老。
    蘭陵不怕崂山,不怕孫元一,他孫道真,作為蘭陵的盟友,又何來懼怕?
    在朝白古井無波的目光中,孫道真再一次找到了鎮定。
    他咽了口口水,說道:“事到如今,只能把計劃提前了。孫元一去會談現場,有柳老和葉淩兄在,他死在當場最好。若沒死,朝白,我們必須提前布置,務必把祖庭和一衆崂山弟子握在手裏,西崂山是計劃的根!”
    黃懷的冷淡和劉進洪顯而易見的偏向性,把晉安全剛發了萬一的邪火堵在了胸口。
    他不能走。會談就在眼前,昭陽空港兩分收益就在眼前,但大博難辨模樣的焦屍,更是停在他腦中,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一直不聲不響的葉昌突然開了口:“黃秘書長,昭陽缺席,我也覺得不妥。昨天晚宴人還在,今天便不見蹤影,事有蹊跷,還是先找到昭陽王為好。”
    黃懷略帶譏諷地笑道:“先前崔左鷹來,你們死活不讓他參加。怎麽這下人家走了,反而非讓他坐在這裏不可?”
    他對葉昌照樣沒幾分客氣。偌大一個夢昌洲,偌大一個夢北派,那一隊被自己攔截在邊境的夢昌軍,等了好幾天也不焦不躁,想來葉昌在夢北派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這種情勢下,他不趁機壓着點,更待何時?
    葉昌眉心深皺,藏起不悅。如今局面是二對一,若是蘭陵也要求崔左鷹在場,三對一的情況下,黃懷再怎麽強勢也得掂量掂量。
    他看向一邊的葉淩,問道:“蘭陵王以為如何?”
    看來葉淩說的是真的。之所以不能憑借蘭陵自身的力量殺掉黃懷、占領卯泰,非要逼着呂蓮動手,是為了把崂山派脫下水,扯崂山的旗子對抗聯盟。畢竟卯泰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國,即便有平權協定在,聯盟也不一定會讓沖突上升的□□。
    朝白不動聲色地問道:“你說,怎麽布置。”
    孫道真瞪大的眼睛裏放着光:“我左胸口袋裏有王印軍章,看到這個,呂蓮軍隊便會聽你調令。然後你去召集蘭陵軍隊,和呂蓮軍一起埋伏在太清殿四周。孫元一若是活着回來,必定會來這找我,到時所有人一起上,我就不信他……”
    “蘭陵軍藏在哪?”
    孫道真一怔,目光閃爍地看着他:“你……你不知道?”
    朝白反應極快,淡定搖頭道:“帶兵不是我的任務。”
    葉淩無視所有注視過來的目光,懶洋洋伸了個懶腰,靠到了椅背上。
    他藏在面具後的空洞聲音先是笑了一下,而後笑了一陣,直到除黃懷外的所有人都面露不悅,才開口道:“對不住各位,本王笑點滞後,覺得黃秘的說法就像如今的場面,極有意思罷了。”
    葉昌道:“那蘭陵王的意思……”
    “本王同意黃秘的說法,只要聯盟認會談協定的結果,你們兩個大老爺們瞎操什麽心。”
    這話一出口,晉安全和葉昌兩度變臉。一是因為葉淩站在黃懷那邊,迫使現場形成二對二的局面,黃懷有劉進洪撐腰,那後續自然是黃懷說了算。二是因為葉淩這句話,怎麽聽怎麽古怪。
    劉進洪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臉上流露出難以抑制地驚奇,而後是興味。
    他哈哈大笑,大力鼓掌,甚至拍了幾下桌子,站起身,對葉淩伸出手,說道:“難怪難怪,難怪劉某人總覺得蘭陵王身形過于苗條,原來是為巾帼英雄、女中豪傑!這就不得不重新認識一下來,蘭陵女王,在下劉進洪!”
    其實劉進洪沒說實話,或者沒敢說實話。在他的視線裏,擋住葉淩真實面容的是一團粉嫩至極的桃花,只不過蘭陵瘋子兇名在外,葉淩往往又瘋言瘋語,絲毫不怕得罪人。以他不拘小節的江湖習性,也不敢随意跟她開玩笑。
    但葉淩是個女人,是他在面具啓發下早有的猜想。
    葉淩沒有理會劉進洪的隔空握手,将面具轉向他下手的黃懷,說道:“還有一分鐘,不如黃秘再等等。他們兩個有想等的崔左鷹,本王也有想等的人。”
    黃懷推了一下眼鏡:“誰?”
    “在座幾位都見過的,本王的恩師。黃秘那日沒在酒會,正好趁這個機會,引薦引薦。”
    黃懷瞄了一眼表,點頭道:“好,就等一分鐘。”
    孫道真将信将疑地審視着朝白的神色,但朝白豈能讓他看出什麽端倪。孫道真咬了咬牙,說道:“後廣場貨箱,那不是孫元盛的行李。”
    朝白點點頭,就要往後門走。
    孫道真忙叫住他:“軍章,你還沒拿我的軍章!”
    朝白躬下身,探手伸向他胸口。
    只聽孫道真猶疑道:“你,你會遵守約定吧?你放心,說好的呂蓮只求獨立,不會沾卯泰一個手指頭,卯泰也好,昭陽也好,都是你們蘭陵的!”
    朝白拿了軍章,聞言突然問道:“只求獨立?”
    孫道真忙不疊答應:“是是,只求獨立,不再當崂山派的傀儡!”
    “這是你的想法,還是呂蓮幾十萬國民的想法?”
    孫道真愣了愣:“當然……”
    他沒“當然”出來,只見朝白抛了抛手中形制古樸、像極了陰陽魚的軍章,邁開腳步。
    “你不配當蘭陵的盟友,但我會按你說的布置。當然,殺崂山掌門,是為了蘭陵。”
    會議室裏陷入死寂般的安靜。心懷不忿的晉安全屢屢瞄向對面的葉昌,但對方好似老僧入定一般,盯着眼前的桌面,紋絲不動。
    晉安全無聲磨牙,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認了。來日方長,大博的賬,大不了放到以後慢慢再算。
    秒針一點一點走過半圈,終于逼近到最後一格。
    劉進洪撇頭對通訊員點了點頭,然後清了清嗓子。
    但這一清嗓,震得會議室整面牆同時化作齑粉。大量玻璃粉末四濺散開,被灌入的風一激,如同起了大霧,又好似洋洋灑灑下了場粉雪。
    葉淩的碧綠鬼焰、葉昌的掌心發出蒙蒙黃光的沙山、晉安全控人心神的暗紅雙眼……三種異能光芒同時亮起,尤其是鬼焰和沙山,一個将身周的玻璃粉塵燃燒殆盡,另一個則将幾米範圍內的粉塵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凝結成團,等到粉團落到地上,發出清脆聲響,房中幾乎所有粉塵都已蕩然一空。
    黃懷一手舉在空中,其他殘留的粉塵都被迫出窗外,仿佛抛下一條被雨水肆意蹂躏的白紗。
    濃郁水汽鑽入會議室,不但充斥了衆人鼻腔,也關閉了他們的喉嚨。
    長桌空置的另一端,一個藍袍修士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目光淡淡。
    “本座孫元一,來此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