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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九章
    陸卿婵愣了片刻, 她垂着眸子說道:“……多謝你。”
    她的下颌尖尖的,眼下也蘊着青影,就像是整日操勞。
    她臉上的病氣比先前還要更深, 濃黑色的眸子裏蘊着少許的哀傷, 似是種化不開的憂愁。
    這與鄭遙知幻想的榮華富貴全然不同,她以為她該嫉妒、憎恨陸卿婵的, 但不知為何見到陸卿婵如此模樣,她竟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亂世裏, 多的是言不由衷, 多的是身不由己, 多的是委曲求全。
    陸卿婵若是真過得那般好, 也不會被人脅迫綁架到這裏了。
    鄭遙知突然生出些物傷其類的悲涼, 如今尊崇似陸卿婵, 也淪落到這樣的境地了。
    她從衣箱中取來一個厚的外衣, 給陸卿婵裹上。
    鄭遙知皺着眉說道:“你還病着, 穿得這麽薄, 不要命了是嗎!”
    “劫掠我的人,只想着交差, 全然沒管我死活的。”陸卿婵咬了下唇,眸光閃動,“多謝你……鄭妹妹。”
    她面露脆弱,眉眼垂着,像是一束易折的花。
    鄭遙知的眉越蹙越深, 她壓着聲說道:“你以前就是個能招惹人的, 現在什麽時候, 還到處樹敵!”
    她戳了戳陸卿婵的額頭,傲慢地說道:“不劫掠你劫掠誰?”
    陸卿婵沒有言語, 仔細地将外衣穿好。
    那副任人欺淩的模樣,反倒讓鄭遙知有些不好意思。
    陸卿婵輕聲說道:“卿婵受教了。”
    她的聲音低弱,帶着些柔順。
    陸卿婵凝眸看向鄭遙知,滿意地在她的眼裏看到錯愕與震驚。
    自從經歷過河陽軍的事後,陸卿婵便越來越善于做戲了,她以前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會演,現今演得多了幾乎都快成為習慣了。
    困境中還是放jsg低些姿态比較好。
    她需要同情,需要憐憫,更需要那一瞬間的動容。
    陸卿婵捧起杯盞,又飲了些茶水,緩聲說道:“西北這兩日都在下暴雨,鄭妹妹應當耽擱在驿站有些天了吧。”
    從晉陽到弘農,這一路的雨幾乎都沒有停過。
    時近初秋,落雨是常事。
    暴雨過後不久,天就漸漸轉涼了。
    陸卿婵擡眸問道:“你可知道可還有什麽別的路子出去?”
    鄭遙知謹慎地拉開簾子,看了看外間。
    她抱着手臂說道:“本姑娘又不是匪徒,怎麽會研究這些?”
    陸卿婵也看了眼外間,便坐了回來。
    周氏将她帶回來後便緊忙灌了藥,這會兒出去這麽久,很有可能是去接應後來的人了。
    若是她沒有猜錯,過來的人很有可能是張逢本人。
    晉陽他是決計待不下去的,那麽些人呢,又不是傻,一日兩日想不出也就罷了,三四日後總能反應過來,猜到是誰綁走她的。
    她必須要快些走,不能再有片刻的拖延。
    鄭遙知若是幫不了她,她自己也得想別的法子。
    眼下京兆的局勢亂成一鍋粥,她不能讓自己淪落到任何人的手裏,成為脅迫柳乂的工具。
    周氏的話說得動聽,但陸卿婵一句也不信。
    長公主昔年是信重她的,不過現今在長公主的眼裏,她或許早就成了背叛者。
    她們的關系跟先前她和柳乂的關系是相似的,伊始時是威逼利誘,後來慢慢有了些恩情奧援,便換了意味。
    可歸根到底,還是君臣之上,知己未滿。
    或者可以說相比于臣,陸卿婵更像是長公主豢養的家仆,是可以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的,是需要做出犧牲來償還恩情的。
    養育她、救助她,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有所用。
    陸卿婵胸腔裏有些滞塞的痛意,突然悶悶地作痛起來。
    她撫着胸口,思緒胡亂地飄着,竟在這緊要的關頭有些走神。
    鄭遙知又戳了戳她的肩頭,擺着大小姐脾氣說道:“不過你若是有些膽量,倒也不是無路可走。”
    陸卿婵的眼亮了起來,她輕聲說道:“我怎樣都可以的。”
    “從這裏下到二樓,有一處小平臺。”鄭遙知慢聲說道,“你從那裏直接跳下去,便能落到馬廄上,驿站裏的馬都很能跑,你随意挑一匹都無妨。”
    她低頭認真說道:“不過一定要快,千萬不能叫人發覺了。”
    陸卿婵鄭重地點了點頭,應道:“好。”
    鄭遙知繼而又問道:“你說你要去弘農楊氏的本家,你知道他們居在何處嗎?”
    她這個問題,着實将陸卿婵難住了。
    母親雖然出身弘農楊氏,可跟本家的來往并不密切。
    陸卿婵不知道以前如何,但她從河東回來後,父親陸玉的聲名一落千丈,連帶以前的親戚也不願再上門走動。
    鄭遙知略帶輕蔑地說道:“你若是不知也無妨,從驿站一路向西有一個莊子,是楊氏在此地的産業。”
    這下是輪到陸卿婵面露驚愕了。
    鄭遙知得意洋洋地說道:“不知道了吧?”
    “虧你還是楊安的外甥女呢,”她愈加得意,“竟連這也不知道。”
    陸卿婵願意讓鄭遙知再逞一逞口舌之快,但眼下她實在匆忙,沒有功夫再與她閑敘。
    她失蹤的事,柳寧定然是會告知柳乂的,她不能讓他們再擔憂下去,更不願因之擾動柳乂的心神,以影響了京兆的戰事。
    “好,多謝鄭妹妹。”陸卿婵鄭重地說道,“那我就先去探看一二了。”
    她将杯盞放在一旁,撐着牆壁站起身。
    鄭遙知卻突然拽住了她的衣袖,睜大眼睛說道:“你就這樣過去嗎?”
    陸卿婵不明所以,她是被劫掠到這的,又不是被侍衛們護送過來的?
    鄭遙知重重地嘆息了一聲:“你跟我過來。”
    她取出妝奁,将陸卿婵按在座椅裏,飛快地将脂粉塗在她的臉上。
    沒多時新的妝容便塗好了,陸卿婵看了眼小銅鏡,差些沒認出來這是她自己。
    濃妝豔抹過後,她的面孔像是盛放的花朵般展現出了驚人的明豔與攻擊性。
    陸卿婵的臉有些熱,不太敢看向鏡中:“會不會太張揚了?”
    “就是這樣才好。”鄭遙知咬着牙說道,“花樓的歌伎你見過嗎?便是這種打扮,唯有那登徒子才會直勾勾地看過去,稍有些教養的男人都不會看過去的。”
    她給陸卿婵帶了個半遮面的紗簾,又用細帶将她的腰身系緊,這才攜着她向外間走去。
    陸卿婵的腳步還有些搖晃,她深吸了一口氣,強撐着站穩身形。
    路過臨近的居室時,半掩的門被風吹動,發出了哐當的聲音。
    陸卿婵的臉色白了幾分,鄭遙知卻将門直接掩上,不以為意地向她說道:“你的膽子大些。”
    兩人一道順着樓梯蜿蜒而下,路過轉角時,恰巧碰見了那大夫。
    他似乎是喝了點酒,鼻頭泛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陸卿婵。
    陸卿婵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她的指尖摸上了袖中的薄刃,心房劇烈地跳動着,開始盤算起殺死此人的可能。
    鄭遙知卻一把将她擋在身後,擡聲罵道:“看什麽看,不長眼的東西,杵在這裏是想擋誰的道!”
    那大夫竟真被罵得愣住,陸卿婵也愣怔了一瞬。
    她從來不知,鄭遙知竟如此會罵人。
    鄭遙知拽着陸卿婵就往階梯下走,還不忘又罵一句:“下賤貨色,你知道我父親是誰嗎?”
    那大夫慫了眉眼,笑說道:“都是誤會,姑娘,小人方才飲了些酒。”
    鄭遙知哼了一聲,冷着臉下了臺階。
    與那大夫擦肩而過時,陸卿婵的心都快要跳出來。
    她能感受到鄭遙知自若表面下的緊張,鄭遙知都快将她的手腕給掐斷了。
    等到了二樓後,陸卿婵轉了轉手腕,沒低頭就瞧見了那抹紅痕。
    鄭遙知推着她快步地往廊道深處走去,陸卿婵也是這時才發覺這驿站竟這樣大,幾乎像是個酒樓了。
    一個傳遞文書、供人歇息的地方,怎麽會建得這樣大?明明那屋子那樣破舊。
    陸卿婵不敢深想,鄭遙知卻冷聲說道:“出将入相知道嗎?這驿站是前朝末年楊氏的一位宰相建的。”
    “他常常往來京畿內外,又喜歡在來往途中歸家探親,便特意令人建了這驿站。”她壓着聲說道,“別看我們住的居室簡陋,這二樓有的是好住處!”
    陸卿婵有些不解,既是前朝違規建成的驿站,為何今朝依然存在?
    她不敢深想,靜默地垂下了眸子。
    鄭遙知卻是知道的,她像是被關了十天半月似的,有說不盡的話要張揚出口。
    “你不會連這也不知道吧?”她挑眉說道,“現今還有人要行這個方便的,那樣多高官經此入京,可舍不得委屈自己,即便繞道也要過來住這裏的好居室。”
    鄭遙知繼續說道:“這好居室,也只有三品以上的高官能居,而且必須得是世家出身。”
    她不忘補充道:“像你們陸氏,就是不成的。”
    竟還有這樣的事。
    陸卿婵朱唇微啓,她還天真地以為這種荒誕事只出現于前朝。
    不過是所居的驿站,還要分出上下高低來彰顯自己的尊崇。
    都經過前朝末年那樣的亂世了,這樣的規矩居然還能流傳下來。
    陸卿婵倏然想起禮部尚書李榮的那座靈香堂,每一寸的牆壁都是用昂貴的香料塗抹,那金碧輝煌之下又蘊着多少的民脂民膏呢?
    她抿着唇,不再多想,跟着鄭遙知快步向前。
    鄭遙知大抵是之前來過,輕車熟路地就尋到了那平臺。
    從二樓到馬廄并不高,加之還有草垛,就是瞧着有些可怖。
    草垛被雨水浸濕,若是直接跳上去恐怕要濕了衣衫,可眼下哪裏還有選擇的餘地。
    陸卿婵将裙擺撩起,咬緊牙關翻過了欄杆。
    深夜裏外面的雨沒有停下的意思,冷風掠過,讓陸卿婵禁不住地想要發抖。
    鄭遙知拽着她的手臂,聲音有些飄忽:“我今日這也算是救了你,等回河東以後,你可千萬記得報答我!”
    陸卿婵剛欲回應,二樓的廊道便響起了急躁的腳步聲。
    她站在欄杆的另一邊,身軀如拉滿的弓jsg弦般繃緊。
    她剛剛擡起眼,便和突至的張逢對上了視線。
    隔着半個亭臺的黑暗,張逢的神情冷酷,沒有絲毫平日的寬厚與和藹,就像是看陌生人一樣地看着她。
    鄭遙知吓了一跳,還欲向面對大夫似的開口,卻突然認出了這人是河南府的府尹張逢。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陸卿婵到底惹上什麽人了!
    跟着張逢的還有幾個侍衛,當那鋒銳的弩箭對上來時,陸卿婵的心如墜冰窟。
    她的唇顫抖着,想要發聲,張開嘴後喉嚨裏卻溢不出絲毫的聲響。
    “快上來。”張逢低聲說道,“別胡鬧了。”
    他是帶着脾氣說這話的,眉宇間蘊着些暴戾之氣。
    不像是在跟人對話,倒像是斥責不馴的動物。
    陸卿婵禁不住地想起太後養的那只黑貓,疼寵它的時候恨不得捧到天上,還要來昭示對旁人的榮寵的時候,随意地便殺掉了。
    她一直覺得她像那只貓。
    後來她天真地以為,她是有所不同的。
    可到頭來,還是一樣的。
    陸卿婵垂下了眼簾,将鄭遙知的手慢慢地拉開。
    “你應當認得,這是宋國公世子夫人鄭遙知。”她輕聲說道,“曾經在公主身邊任職,我很厭煩她,她也很厭煩我。”
    她将鄭遙知輕輕推開,繼續說道:“她跟我沒關系的,是受了我的脅迫,方才帶我來到此地。”
    張逢冷冷地看着陸卿婵,說道:“好,快上來。”
    鄭遙知冷汗涔涔,看了看張逢,又看了看陸卿婵。
    那弩箭在暗夜裏閃着寒光,片刻也沒有移開過。
    “你到底在幹什麽啊!”她抓狂地說道,“不是說你現在享盡榮華富貴,萬人尊崇嗎?”
    陸卿婵的笑容帶着苦意,她輕聲說道:“我也以為你還是風光的世子夫人。”
    她的手搭在欄杆上,眸裏帶着些認命般的無奈。
    眼見陸卿婵真要聽張逢的話翻身過來,鄭遙知咬緊了牙關。
    她深深地看了陸卿婵一眼,目光極是複雜。
    鄭遙知眼裏滿是厭恨地說道:“我永遠都讨厭你這種人。”
    陸卿婵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她狠狠地推了下去。
    鄭遙知怒喝道:“快走!”
    弩箭登時便射了出來,擦着陸卿婵的裙擺,射入到虛空中。
    陸卿婵心中震動,眼淚無意識地落了下來。
    她的身軀落在草垛上,還沒能感覺到痛,身體便自動地站了起來。
    她什麽都來不及想,只能循着本能快速地動作着。
    陸卿婵用袖間的薄刃斬斷拴着馬匹的繩子,抽出一旁的馬鞭縱身上馬,狠狠地揮鞭,越過栅欄向外間奔去。
    所有的聲響都消弭了,唯有風聲是清晰的。
    雨水猛烈地打在身上,将陸卿婵的外衣與發絲全都浸濕,既潮又冷,可這都不及她的心間更寒得透徹。
    她拼了命地朝着鄭遙知所指的西邊奔去,掌心拽着缰繩,磨出了層疊的血痕。
    此情此景,與去年冬日如出一轍。
    可又好像是截然不同的。
    她遇見了鄭遙知,還知道她的目的地是何方。
    陸卿婵死死地咬着下唇,不顧一切地揚鞭前行。
    雨夜冷濕,越過長林之後,寒風加劇,如同深冬。
    陸卿婵的唇瓣被咬得出血,鐵鏽氣在唇間化開,她卻連伸手抿唇的氣力都失去了。
    手被凍得發僵,也不知是靠着怎樣的毅力才能勉強地拽住缰繩。
    她只知道,她要去楊氏的那座莊子。
    陰風獵獵,再度喚起了陸卿婵肺腑裏的滞塞痛意,她暗罵一聲這肺疾來得不是時候,揮鞭打馬的手卻沒有絲毫的猶豫。
    直到陸卿婵眼前發黑,快要昏厥過去的時候,一座莊子才終于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剛巧有些仆從站在外間,似是在等候什麽人。
    陸卿婵艱難地下了馬,還未站穩身子,就差些要暈眩過去。
    一個年長的嬷嬷緊忙上前拉住了她,油紙傘落在頭上的剎那,陸卿婵便徹底沒了氣力。
    那嬷嬷尖聲喚道:“姑娘,姑娘!”
    陸卿婵強撐着說道:“我是本家長房二娘子楊英的長女陸卿婵,受了歹人洗劫,勞煩嬷嬷且收留我一晚……”
    仆從們皆是大驚失色,慌忙帶着她向院內走去。
    那嬷嬷握着她的手說道:“姑娘,您先別昏過去,前院就住了位大夫,我們馬上就喚他過來。”
    陸卿婵緊蹙着眉,艱難地保持着清醒。
    進入院內後,嬷嬷直接将她抱了起來,用外衣裹着抱到裏間去。
    院內的管事很是震撼,連聲問道:“出什麽事了?安将軍他們還沒過來嗎?”
    仆從們緊忙将方才的事解釋了一遍。
    管事的下巴都要落在地上:“你們說這是誰?陸、陸卿婵!”
    楊氏在前朝華貴,如今已經落魄得不成樣子。
    盤算下來楊姓的高官寥寥無幾,便是姻親也少之又少,唯一能說得出口的便是那位公主少師陸卿婵。
    盡管從來沒有見過陸卿婵,但她的名字在楊氏可謂是無人不曉。
    管事慌忙地令人帶她進去裏屋,然後快速地将那馬匹和腳印處置了,邊遣人立刻去請大夫。
    前院的大夫過來時,陸卿婵已經昏了過去。
    嬷嬷幫她換了衣衫,又擦淨了頭發,把她抱到爐邊烤火。
    可陸卿婵還是渾身滾燙,身軀也不斷地顫抖着,唇邊溢出少許呓語,似是在喚什麽人。
    大夫聽聞是她,直接便從床榻上跳了起來。
    他哆哆嗦嗦地為陸卿婵診脈,還未開始草拟藥方,內間的門便被人踹開了。
    陸卿婵猛地驚醒,夢裏才會出現的安啓正一臉煞氣地看向她。
    安冉也緊跟着父親走了過來,她伸手就撫上了陸卿婵的額頭,厲聲斥責道:“你是不要命了嗎!”
    陸卿婵暈乎乎的,方才的短暫休歇并沒能讓她恢複,反倒更加難捱。
    她的魂魄快要脫離軀殼,唯有唇間會溢出一聲低弱的呼喚:“容與……”
    “難受……”她帶着哭腔說道,“疼……”
    安冉滿腔的怒火在陸卿婵的手指拽住她的衣袖時,全都化作了雲煙。
    她向侍從說道:“快遣人過去,即刻告訴使君此事。”
    從陸卿婵失蹤的消息傳出來後,他們便在京畿附近不分晝夜地探尋起她的蹤跡。
    天知道他們一群叛臣,怎麽會被拉來做這種事。
    沒成想不過是到附近的莊子休整,竟還真撞見她了。
    安冉一瞧見那馬匹,便能猜出陸卿婵是從何處過來的,途中又遭遇了什麽。
    看起來嬌滴滴的,骨子裏竟跟着亡命徒似的,全然沒有顧忌!
    可真看見陸卿婵的可憐模樣,安冉反倒又沒了言語。
    出了這檔子事,最緊張愠怒的定然還是柳乂。
    哪怕是有人将陸卿婵綁着送到他們跟前,都比她這樣狼狽地逃過來,更讓人安心得多。
    對方有所圖又如何,給了便是。
    也就陸卿婵這樣迂腐天真的人,會将大局看得那般重,會那般怕給人帶來麻煩。
    真真是個祖宗!還是讓柳乂管教去吧。
    不過他們跟她也真是有緣。
    安冉嘆了口氣,接過那嬷嬷的位子,用帕子擦過陸卿婵的臉頰。
    “快些煎藥。”她朝着大夫喋喋不休地說道,“這人都快沒了,你還舍不得點個大火嗎?”
    她這誇張的話将大夫吓得不輕,他緊忙過來又為陸卿婵診了次脈,喘着氣說道:“将軍,您、您先別慌……”
    再度走進門的安啓聞言眉心一跳,他方才出去将帶着的軍士整頓了一番,回來就瞧見歪在圓椅上的陸卿婵突然睜開了眼。
    她的眼紅紅的,沙啞地說道:“哥、哥哥……”
    安啓皺着眉說道:“真是燒糊塗了,她哪來的哥哥?”
    安冉搖了搖頭,又向那大夫說道:“你快看着些,若是藥煎壞了,你們陸大人興許就要沒命了!”
    陸卿婵身上滾燙,頭腦發昏,藥汁煎了小半個時辰才好,可她卻竟不肯喝。
    “苦……”她帶着哭腔說道,“我不喜歡苦……”
    這嬌氣的樣子讓安冉也覺得頭疼,額側的穴位突突地作痛。
    安啓抱着手臂,以往輕佻的眉眼也帶上了長輩般的煩躁,他指揮着說道:“尋個嬷嬷過來,直接給她灌藥吧。”
    見陸卿婵喝不下藥,侍從也頗為緊張,轉身就要出去。
    可他還未踏出步子,那簾子便被人從外間挑開了jsg。
    柳乂解下披風,快步走了進來。
    他風塵仆仆而來,眼底仍帶着在軍營裏的肅殺,但那目光在看向陸卿婵時卻突然和柔了下來。
    安啓愣了一愣,下意識地便單膝跪地:“見過使君。”
    安冉也頗為愣怔,不是說遣人傳信嗎?柳乂怎麽親自過來了?
    柳乂沒有理會任何人,他只是将陸卿婵慢慢地攬在了懷裏。
    他輕聲說道:“別怕,哥哥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