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依依回到酒店,非鬧着嚴母帶她去小花園玩。酒店花園晚上也亮着五彩斑斓的燈,還有各種花團錦簇的秋千,搖椅,很适合小情侶在夜色裏談人生。
    嚴睢就是被這花園的圖片吸引,才定的這家酒店。
    嚴母看得出俞傾因為嚴睢的事情緒不好,今天又累了一天,不想再煩他,就自己帶着小嚴依下去了。沒想到嚴母就帶小嚴依上個洗手間的功夫,小嚴依就不見了。
    小嚴依這年7歲了,上小學一年級,已經是開始懂事的年紀,理論上不需要大人時時刻刻看管着,嚴母也就松了一下心。現在嚴母腸子都悔青了。
    俞傾飛奔下樓,六神無主的嚴母急得跺腳, “怎麽辦,要不要打電話給嚴睢……”
    “阿姨,現在打給他也沒用,”俞傾心裏也急,面上還得強作鎮定,溫聲安慰嚴母, “依依應該還在酒店裏,我們先問問工作人員。”
    兩人滿酒店地瘋找。嚴母不懂外語,言語不通,叽裏咕嚕半天,往往啥也沒說明白,還是得靠俞傾。俞傾直接去找前臺要監控,溝通了半天,一貫溫文爾雅的俞傾都急得想打人了,經理才授意安保處去調監控。
    俞傾正和工作人員一起篩查監控,手機響了。
    是嚴睢的聲音: “怎麽回事依依怎麽丢了”
    俞傾愣了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安保室門外,自然是什麽都沒看到。
    但他知道,應該是嚴母給嚴睢打電話了。
    嚴依和嚴睢都是她的血親。出了事,她最想依賴的還是親兒子。
    俞傾能理解。
    心還是抑制不住地沉了沉。
    俞傾條件反射想說依依是在和嚴母去小花園的時候走丢的,第一個話音沖到嘴邊,倏然頓住。
    把話連着口水一同咽回去,俞傾兩秒鐘之內就組織出了另一個說法,簡單地告訴嚴睢,小嚴依是在酒店裏走丢的。四星級酒店安保很嚴,查一查監控,應該很快就能有線索。
    嚴睢: “查到了麽”
    俞傾: “正在查。”
    嚴睢在那頭沉默了片刻。
    嚴睢: “俞傾,你就是生我氣,也別……”
    嚴睢沒往下說。這句話在他腦殼裏沖天而起,半句溜出了口,他就意識到了不對。
    可俞傾聽到了。他能補完後半句。
    俞傾: “你什麽意思”
    嚴睢無聲地嘆口氣, “沒什麽。”
    俞傾: “你是說我故意弄丢依依”
    嚴睢: “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确實不認為俞傾會歹毒到這個程度。俞傾當然不是這樣的人。但俞傾太生他氣,疏忽了對依依的照顧,倒是有可能的。
    嚴睢: “但你可以早點告訴我。”
    接到嚴母的電話後,他的怒火騰地就蹿起來了,跟俞傾打這個電話,他已是竭盡全力地收斂。7歲的女兒走丢大半個小時,作為親爹的他才得到消息,這他媽誰能淡定
    當年那一出還不夠驚險麽
    他費盡對俞傾所有的愛,才控制着自己不說出一句難聽的話。
    他很清楚,那些一時之快的言辭,将來會讓自己後悔的。
    俞傾很輕很輕地笑了笑, “告訴你有用麽”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堵得嚴睢啞口無言。
    嚴睢: “俞傾……”
    俞傾: “回頭跟你說。”
    啪地挂了。
    不是他耍脾氣,而是監控裏出現了小嚴依的身影。
    好吧,是在耍脾氣。他現在很想和嚴睢大吵一架,再和嚴睢說下去,他怕他就壓不住自己了。
    他想發洩,尤其想對嚴睢發洩。
    可是不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照顧嚴睢的家人。也是他的家人。
    而且,他很怕。怕若是真的和嚴睢醜陋地撕破臉皮,有些事情就回不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不擇手段地維持體面。
    小嚴依确實沒走遠,一個人晃了半天還在酒店裏,最終是被一個保潔阿姨發現的,俞傾循着監控追過去,保潔阿姨正好要把雞同鴨講的小嚴依送到前臺。俞傾沖過去,蹲身,一把摟住小嚴依,才發現自己腿都軟了。
    他憋着滿腔的氣,對小丫頭卻一點兒也發不出。他本該訓斥她,說多少次了,不能一個人亂跑,會讓奶奶和爸爸擔心死的,出口的卻是柔聲的一句: “依依,不怕,爸爸在。”
    小嚴依眼圈也紅了,偎在俞傾懷裏,啞着嗓子,委委屈屈, “我找不到爸爸。”
    俞傾知道,這個“爸爸”,是指嚴睢。
    小丫頭奶聲奶氣一句話,紮得他心髒刺痛。
    “爸爸回家了。”俞傾輕聲, “我們回家就能見到爸爸了。”
    小嚴依擡頭,瞳孔泛着水光, “那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俞傾一下答不上來。他們這一趟的機票,酒店都直接訂了兩個星期,絕大部分都是不能退的那種,而他們這才來第四天。
    俞傾想了5秒,說: “我們明天就回家。”
    俞傾才訂好第二天的酒店,當晚,嚴母就病倒了。
    嚴母身子虛,這幾天旅途奔波,今晚又被小嚴依這出虛驚一刺激,嚴母說撐不住就撐不住了,臉色白得吓人,站都站不穩。俞傾給她一量體溫, 40度。
    俞傾立刻送嚴母去醫院,同時也不敢把小嚴依一個人留在酒店,甚至不敢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國外的醫療手續他不熟悉,折騰了半天,情緒激動之下,差點在醫院被保安架出來。俞傾竭力解釋嚴母不僅年紀大,身體底子也不好,這一場高燒有可能要她的命,多一秒都耽擱不起。再之後又費了半天功夫解釋嚴母的病史,過敏源,曾服用藥物及正在服用的藥物,怕有所遺漏,俞傾不得不打電話跟嚴睢确認。
    嚴睢正在公司加班,那頭跟同事吵完,這頭接起俞傾的電話,一股煩躁的火星子就隔空噴過來,聽到嚴母也住院了,一時信息量過載,連着抛了三個問題過來: “怎麽回事我走之前她不還是好好的嗎到底什麽情況”
    俞傾揉着太陽穴,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你把阿姨以前所有的病歷本都傳真發我,我馬上就得跟醫生說。”
    嚴睢: “病歷本都在家裏,我現在在公司,我怎麽發你”
    俞傾: “馬上回去拿啊。”
    嚴睢本想說他這他媽的一堆事情,喘氣兒都嫌費時間, BOSS瞪着他們的眼神簡直能殺人,這節骨眼兒上他得回家一趟……忍住了。
    這到底是他親媽的事兒。
    折騰到臨近午夜,俞傾抱着睡得不省人事的小嚴依,坐在病床邊,守着正在打點滴的嚴母,筋疲力盡。
    嚴睢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俞傾看了看來電顯示,拒接。
    給嚴睢發了條信息,說沒事了,都處理好了。
    他現在一句話也不想和嚴睢說。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三人都在醫院度過。
    嚴母對俞傾很愧疚,她不了解什麽藝術聖地,但多少聽嚴睢科普過,知道意大利對于他們這些搞藝術的有着很特殊的意義,何況……這對于嚴睢和俞傾,相當于蜜月旅行啊。
    俞傾和嚴睢在一起,正兒八經的約會就沒幾次,嚴睢回回都拖家帶口,好不容易出國玩一次,到頭來俞傾還被她拖得只能在醫院陪床。嚴母怎麽想怎麽不是味兒,讓俞傾沒事出去逛逛,來都來了,別浪費,她在醫院有護士看着呢。
    俞傾只微笑着,不拒絕,也不動彈,依舊從早到晚守在病房裏。
    嚴母身體痊愈得慢,俞傾不想勉強她長途跋涉,是嚴母心疼住院費,非要出院。這外國的醫院醫保不管,一分一厘都得自己掏,嚴母在醫院裏多躺一秒,都是窒息的味道。
    大老遠跑歐洲來就為了住個院,這不有病呢麽
    三人在佛羅倫薩直接轉機羅馬,年初八就回到了家。
    回到家的當天,家裏空無一人。嚴睢還在加班,沒空去接他們。俞傾安置好小嚴依和嚴母,回房洗了個澡,一頭倒到床上,睡死過去。
    途中醒了一次,嚴母和小嚴依叫他吃晚飯,他說不吃了,先讓他睡一覺。
    第二次醒來是深夜,嚴睢回來了。俞傾朦胧地睜眼,瞥見嚴睢模糊的身影,翻過身去,繼續睡。
    嚴睢輕聲開口, “俞傾。”
    俞傾沒有回應。
    他現在什麽也不想談。
    他只想休息。
    嚴睢不再出聲。俞傾只感覺有一雙手動了動他的被子。他始終沒睜眼。
    俞傾沒有馬上回去上課,休息了一個星期。
    他也病了。
    并不嚴重,只是感冒,但是很累,仿佛骨髓都被抽空了的累。
    不想思考,不想應付任何人,不想虛與委蛇,不想假裝自己一切都好。
    什麽都不想做。甚至想消失。
    嚴睢依舊早出晚歸。早上他出門時,俞傾還在睡。晚上他回來時,俞傾已經睡着了。
    嚴睢并不覺得哪裏不對。他印象中,俞傾的工作時間一直很靈活。
    直到俞傾感冒好了,嚴睢也沒發現。
    發生在意大利的那一串破事,兩人很默契地都不再糾結。反正最終沒出什麽大事,翻篇就是成年人最有效的處世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