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鈴聲響起,言不渝第一個沖出教室,跑進廁所隔間,像是要躲起來做什麽羞羞的事一樣,臉頰發燙,心髒咚咚直跳,仿佛要躍出胸腔。
    手中緊緊攥着的香水瓶像個燙手山芋,簡直比初中時男同學打鬧,把撿到的姨媽巾丢來丢去不小心掉在自己身上,拿也不是丢也不是時還要煎熬。
    靜靜呆了兩秒,言不渝心一橫,學着網上那些“高段位撩人噴香法”,撸起袖子在自己前臂內側輕噴兩下,又用指尖帶着濕潤的香氣,微微扯開襯衫衣領,仰起脖子沿着鎖骨輕輕塗抹。
    細膩醇厚的檀木香在小小的隔間裏彌漫,仿佛被戀人溫柔擁入懷中。
    因為注意力高度集中,惹得鎖骨上那一小片皮膚愈加敏感,指尖撫過,帶起一陣細密的癢。
    言不渝羞紅了臉,抖了抖雞皮疙瘩,覺得嬛嬛都沒自己這麽會耍小心機。
    沒辦法,第一印象太重要。
    心機點就心機點吧。
    一周前,接受了穿書的事實之後,言不渝并沒有冒冒失失地開始攻略任務,而是沉心靜氣,把《RS3 334》當做閱讀理解,反複讀了好幾遍。
    談戀愛不會談,做題還不會嗎?
    将書中所有重大事件圈出來,标好時間點,分析起因經過結果。然後給書中的主要人物做人物小傳,了解他們的性格和行為模式。
    一周下來,言不渝的“難題本”已經用掉了三分之一。
    陸雲何作為《RS3 334》當之無愧的主角,是言不渝花費心思最多的角色。
    他出身于潭城陸家,是陸家這一代名義上的獨苗苗。
    之所以是“名義上”,是因為陸雲何的老爸陸景之是個名副其實的花心大蘿蔔,情人無數,還和情人們生了一筐又一筐不能入族譜的小蘿蔔。
    而陸雲何的老媽秦意和陸景之完全是商業聯姻,一點感情基礎都沒有,對于陸景之的行為懶得管,和陸雲何的母子關系也不鹹不淡,一心吃齋念佛,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沒有任何世俗的欲望。
    在這樣奇葩家庭中長大的陸雲何,便如剛剛鑽出土的幼苗,原本對世界滿含期待,卻驟然遇到倒春寒,沒有雨也沒有暖,只有漫天的孤寂和清冷,秧苗上結的霜一直凍到了芯裏。
    自然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打動的。
    以其他追求者的失敗經歷為戒,言不渝總結出來攻略陸雲何的三條定律:絕對不能死纏爛打,絕對不能自以為是,絕對不能讓他覺得不自在。
    言不渝把三個“絕對不能”圈起來,旁邊用紅筆連畫三顆星星以示重視。
    現在的自己對于陸雲何來說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言不渝很是有自知之明,也不奢求什麽一見鐘情,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
    所以說,第一印象很重要。
    言不渝廢寝忘食查到的各路資料裏,有一條就是,如果你讨厭一個人的體味,那你就不可能會愛上他。
    反之,如果第一次見面身上就散發着淡淡的、沒有侵略性的、陸雲何喜歡的味道,那麽陸雲何會不會愛屋及烏,對自己也産生那麽一點點好感呢?
    之前就提到過,陸雲何的老媽秦意是個一心向佛的佛系girl,每天呆的時間最多的地方,不是卧室就是佛堂,所以身上自帶經年不散的幽幽檀香。
    原書中就有過一段關于檀香的描寫。
    在陸雲何還小的時候,母子關系還沒這麽冷淡,秦意偶爾也會在誦經念佛之餘,将小小的陸雲何抱在懷裏,柔聲細語,教他認佛經中的文字。
    這時,那一縷讓人安心的檀香便會萦繞在小陸雲何的身邊。
    這是獨屬于媽媽的味道。
    而且,陸雲何的名字還是秦意親自起的,出自《金剛經》中的一句“須菩提,于意雲何”。
    所以佛經與檀香,是陸雲何關于“母親”,為數不多的溫馨回憶之一。
    由此推斷,陸雲何對于檀木香,應該是喜歡的……吧。
    沒時間再猶豫,言不渝收好香水瓶,推開隔間的門,走到廁所鏡子前仔細整理好衣裝,再次給自己打氣後,朝着教室走去。
    陸雲何依舊坐在窗邊,背挺得很直,帥氣劍眉不明顯地皺起,低頭看着桌上一封精致可愛的粉藍色情書。
    周圍的同學們看似在做着各自的事,實際上目光如探照燈般毫不掩飾地打在陸雲何身上,密切關注着陸雲何的一舉一動,看他要怎麽處理這封讨厭的情書。
    暗流湧動。
    言不渝緊張地咽了口口水。
    這似乎不是個好時機啊……
    正猶豫時,戴着厚厚眼鏡,留着蘑菇頭的數學課代表似乎沒有注意到氣氛不對,走上講臺,推了推眼鏡,用平平的的語調宣布道:“麻煩各小組長把數學作業收上來!下節課間我就要去送作業了,注意一節課的時間收完。”
    這句話如同往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扔了一顆石子,暗流被打散,衆人這才轉移了注意力,吵吵鬧鬧地去交數學作業。
    陸雲何緊皺的眉似乎也松了開來。
    言不渝擦了擦手心的汗,準備繼續按計劃行事。
    先若無其事地走到陸雲何身邊,再假裝摔倒,投懷送抱。
    到時候一定要準确地撲在他身上,雙手搭在他的肩頭,鎖骨正對他的鼻尖,讓前臂若有若無的檀木香從袖口鑽出,趁機撩動陸雲何的心弦。
    完美!
    心裏計算着倒下的角度,腳下不停,言不渝離陸雲何越來越近。
    緊張到同手同腳。
    言不渝覺得,自己不需要假裝,等走到陸雲何身邊,估計自己就能把自己絆倒。
    窗外陽光很好,連浮動在空氣中的細小微塵都能看得到,随着動作帶起的風起起伏伏。
    距離目标還有三步……
    兩步……
    一步!
    就是現在!
    大腦還來不及下指令,言不渝的雙腿下意識一僵,左腳絆到了右腳,身子便直直朝陸雲何的方向歪去。
    緊張地閉上眼,屏住呼吸。
    耳邊一切嘈雜聲逐漸遠去,時間仿佛都慢下來。
    只有心跳如鼓。
    “哎呀——!!!”随着肢體碰撞的感覺傳來,一聲驚呼在言不渝耳邊響起。
    ……?
    這好像不是陸雲何的聲音。
    沒有落入想象中的懷抱,有點尴尬,言不渝只好自己穩住身體,睜開一只眼睛悄悄打量。
    然後僵在當場。
    原來他剛撞到的人真的不是陸雲何,而是陸雲何的前桌。
    在他倒向陸雲何的一瞬間,睡眼朦胧的前桌正好準備起身活動活動醒醒神,手裏還拿着準備往太陽穴抹的風油精……
    而言不渝歪過來的姿勢好巧不巧,一個頭錘正正撞飛了小同學手中的風油精。
    他從來都不知道那個小小的玻璃瓶竟是如此脆弱。
    等知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墨綠色的玻璃瓶打着旋,裏面的液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如一顆閃着光的炮彈,“啪”的一聲降落在陸雲何面前那封還沒處理的情書上,應聲而碎。
    一瞬間,小小一方天地裏,風油精讓人上頭的氣味撲面而來。
    言不渝倒吸一口涼氣,捂着鼻子一個後仰,和前桌同學趕忙退開幾步,躲避風油精的荼毒。
    離得最近的陸雲何沒有任何躲避的空間,風油精的涼氣直往鼻子裏鑽,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被刺激得“啊嚏啊嚏”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劉海都亂了。
    差點當場去世。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撞過來的!”言不渝這下也顧不上檀木香不香了,手忙腳亂地翻出濕巾去擦四處飛濺的風油精和玻璃碎片,搶救萬人迷。
    前桌也一臉汗顏地過來幫忙:“不不不,是我沒拿穩。”
    大部分風油精都散落在情書上,油遇到紙張滲透很快,再加上言不渝心虛慌亂,手下沒注意輕重,一不小心,情書就被擦破了。
    言不渝:“……”
    他呆在原地,兩只手捏手絹一樣捏着染上風油精味的濕巾,弱弱地發出一聲不知所措的:“呃……”
    好好一封情書就這麽被摧毀了。
    “你——”陸雲何擡眼向他看過來,才說一個字,鼻子一癢,又打了兩個噴嚏,滿臉一言難盡的表情,捂着鼻子沖着言不渝擺手道:“算了,直接扔掉吧。”
    然後避開言不渝遞過來的濕巾,起身出去清理不小心沾到校服上的風油精,順便透個氣。
    言不渝看着陸雲何走遠的背影,收回濕巾,哀傷地嘆了口氣。
    精心準備的檀木香早就被風油精的霸道氣味驅散了,別說撥動陸雲何的心弦,連個水花都沒見着。
    正emo着,餘光忽然發現,班上其他同學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圍了過來,把自己圈在中心,隐隐呈現出一個包圍的趨勢。
    言不渝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完了。
    他們肯定覺得我在欺負萬人迷。
    他絕望地想。
    要被打死了。
    這時,一個人上前一步走出包圍圈,打斷了言不渝的胡思亂想。
    那人面容白皙精致,嘴唇很薄,像一只驕傲的孔雀,先是打量了一番言不渝,然後昂着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幹得不錯!省了我不少事。”
    言不渝:?
    那人不等他回答,又自說自話起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貨色,什麽貓貓狗狗都敢來雲何跟前蹦跶。”
    說完,目露嫌棄地瞥了那封破破爛爛的情書一眼,還屈了屈鼻子。
    “就是,每天都有人來送,煩都煩死了。”
    “我們雲何可不是誰都搭理的。”
    周圍響起三三兩兩的應和聲。
    巴拉巴拉巴拉說完後,衆人像風中飛舞的落葉,被風一瞬聚起,一瞬又吹散了。
    只留下言不渝和前桌的小同學一起收拾殘局。
    全都收拾完後,言不渝洗了把手回到座位,仿佛被人抽幹了力氣,趴在桌子上,整個人都蔫蔫的。
    攻略萬人迷第一招:讓他愛上你的味道。
    失敗。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