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醞釀了一整天的雨說來就來，還不到一分鐘，天地間已經籠罩在一片蒙蒙雨霧裏，像一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到處充斥着雨的喧嚣。
陸雲何站在空無一物的儲物櫃前，俊美的臉上如往常一般，沒什麽表情。
呂溪是最早發現異常的人，走到近前往陸雲何的儲物櫃裏看去：“雲何，你怎麽了？有什麽東西找不到了嗎？”
啪的一聲關上櫃門，陸雲何沒有看他，只淡淡說道：“沒什麽，傘丢了而已。”
“那你怎麽出去？這麽大的雨……”呂溪憂心忡忡朝外面看了一眼，提議道：“要不我們一起走吧，正好我的傘夠大，兩個人用也可以。”
清淩淩的視線落到呂溪臉上，審視般停留了幾秒，陸雲何最終沒看出什麽來，還是搖頭拒絕道：“不用了，我去借一把共享雨傘就好。”
看着陸雲何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的背影，呂溪眼神暗了暗，不肯放過這個機會，追了兩步和他并肩而行，“你和我還客氣什麽呀，反正只有幾分鐘而已……”
“雲何哥哥！你還沒走嘛？”才出教室，忽然從轉角處探出一顆小腦袋，李和南笑嘻嘻道：“還好我跑得快趕上了！”
他左手捧着一杯冒着熱氣的卡布奇諾，右手拎着一把還在滴水的黃色雨傘，劉海被雨水打濕，濕漉漉地打着卷貼在額前。
呂溪皺眉：“你一個初中部的老往我們高中部跑什麽。”
李和南不理他的冷言冷語，狗狗甩水一樣甩了甩頭，把咖啡往前一遞，對着陸雲何粲然一笑：“雲何哥哥，請你喝咖啡！”
“你自己喝吧。”陸雲何習慣性地拒絕，但看着李和南一瞬間溢滿失落的濕漉漉的眼睛，又艱難補充一句：“小心着涼。”
“打着雨傘都能被淋濕，你可真夠笨的。”還不等李和南重新雀躍起來，呂溪便沖着他涼涼一笑，順勢嘲諷。
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被雨淋到，好在雲何面前賣慘的。
李和南嘴唇一抿，把咖啡塞到呂溪手裏，“既然雲何哥哥不要，那就送給呂溪哥哥吧。”
然後忽然上前一步，用拿着傘的手背去貼陸雲何的臉，聲音帶了點的委屈：“而且呂溪哥哥說得對，我好像真的不怎麽會照顧自己，雲何哥哥你看，我的手好涼啊。”
呂溪本來在思考怎麽不着痕跡地把咖啡扔掉，見狀在旁邊立馬炸毛：“你給我把爪子拿開！”
三個人吵吵鬧鬧地走到教學樓門口，陸雲何腳步頓住，臉色忽然有些難看。
平時放置共享雨傘的地方，現在空空如也。
“原來雲何哥哥沒帶傘啊。”李和南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真不巧，這裏也沒有傘了。要不雲何哥哥和我一起走？這樣的話，我們兩個都不會被雨淋啦！”
“還是和我走吧。”呂溪不甘落後，“和李和南這個小矮子一起走，還得幫他打傘。”
“我才不矮，只是還沒長起來而已！”
任他們在一旁鬥嘴，陸雲何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着外面，暗自觀察雨勢。
從屋檐墜下的雨滴連在一起，形成一道細密的水簾。整個世界在雨中變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雨并沒有變小的趨勢。
幾個人擋在門口，又不出去，況且其中一個還是萬人迷陸雲何，很快便引起路過的人的注意。
其中也有不怕死的，知道事情起因後趁機上前為自己争取機會。
“陸雲何同學，我這有傘，我們可以一起。”
“我也有，我的傘還比你的大呢！”
“我的更結實！”
“用我的用我的！”
……
耳邊像圍了一百只蜜蜂，嗡嗡嗡的吵個不停。
就在陸雲何心裏愈加煩躁，險些繃不住冰塊臉時，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恰巧出現幫他解了圍，制止了越來越喧嘩的人群，“同學們怎麽都圍在門口？出了什麽事嗎？”
來人戴着金絲框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眼角眉梢都挂着溫和笑意。
有同學興奮地和他打招呼：“蕭醫生好！”然後三兩句解釋了現在的狀況。
蕭明徹笑着一一回應，揚聲說道：“既然沒什麽事，大家就散了吧，免得影響其他人。至于你們關心的陸雲何同學……”
他話鋒一轉，笑意更深：“就由我做這個護花使者送他回家吧。”
他是徽文中學的特聘校醫，因為長得帥醫術好，人還超級溫柔，在學生之間很受歡迎。
有的人聽了他的話，戀戀不舍地撐傘離開了，但還有一部分人猶豫着沒有走，朝陸雲何悄悄打量。
“南南也在啊，又跑來找雲何嗎？”蕭明徹看李和南的眼神寵溺的像在看小朋友，本來想順手揉一揉李和南的卷卷頭，看上面還泛着水光，擡起的手一頓，轉而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李和南臉色有些不自在，略不開心地叫了一聲：“表哥。”
蕭明徹依次與陸雲何和呂溪打了個招呼，又轉向陸雲何，晃了晃手中的文件夾，溫聲道：“今天過來拿了一份材料，現在車正好停在外面。”
蕭明徹作為校醫，憑着出入證明，可以把車開進學校。
“我看外面雨下得挺大的，你們也別站着了，要不順便搭我的車回去？”
呂溪和李和南互看一眼，雖然心中不願意，但也不說話了。
這仿佛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只是，陸雲何漠然地站在人群中央，忽然覺得有些累。
每次都是這樣。
自作主張地在他面前羅列出可供挑選的幾個選項，再自作主張地幫他挑出所謂的“最優解”。
最後還要裝作一副尊重自己意願的模樣，将決定權交給自己，非要自己親自選出那項“最優解”。
好像除此之外，他便別無選擇一樣。
而且一旦自己拒絕做出選擇，他們就要擺出一副受傷的姿态，仿佛用心良苦全被辜負，冷漠無情的只有自己。
可他們卻忘了，自己從來不是個精致脆弱的洋娃娃，只能任人擺布。
就算前面沒有路，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要撞出一條真正喜歡的，屬于自己的路。
正準備破罐子破摔誰也不搭理，直接沖進大雨中淋個痛快時，一把大嗓門忽然壓過周圍吵吵嚷嚷惹人心煩的聲音，如一股清流般淌進陸雲何的耳朵。
“一次性雨傘，十塊錢一把！沒有現金可以掃碼！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只能容納一個人的雨傘，和下雨天更配哦~”
漫天的寂靜裏，陸雲何僵着脖子向說話的人看過去。
又是他。
言不渝。
那個說着“一言為定，至死不渝”的言不渝。
-
言不渝嚎了一嗓子，惹得衆人忽然如向日葵追着太陽一般，齊刷刷朝自己看過來。
仿佛瞬間成為了全場最亮的崽。
被這麽多複雜的目光注視着，言不渝小心肝顫了顫，但還是硬着頭皮壯着膽子破開重重包圍擠到陸雲何面前，笑得有些羞澀，再次推銷道：“只要十塊錢呦！”
眼前的人杏仁眼水潤明亮，自下而上看過來，看得人心裏發軟。
那小心翼翼還隐含期待的小眼神，像個不安分的小錐子，這兒戳戳，那兒撓撓，還在人身上鑿了個窟窿，使得陸雲何剛才積了一肚子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出路，砰的一下消散了。
陸雲何現在整個人像一塊剛發好的面團，從內而外都變得很柔軟，眉眼彎彎，唇角也跟着彎，“我要一把。”
“好嘞！”得到回應，言不渝迅速找出手機，公事公辦地問道：“支付寶還是微信？”
陸雲何一哽，剛才的柔和煙消雲散，面無表情道：“……支付寶吧。”
掃碼支付後，言不渝的手機立馬歡快地宣布：“支付寶到賬10元。”
動作一僵，言不渝讪笑着關掉聲音，然後挑出特意為陸雲何準備的傘，甚至還把傘在手裏貼心地轉了一圈，将傘柄朝着陸雲何遞過去，方便他拿。
看到他的動作，陸雲何仿佛又被小錐子戳了一下，這才接過傘拿到手裏，輕聲道謝。
就在陸雲何的手觸到傘柄的那一刻，系統的聲音響起：【好感度+3，目前累計好感度8.】
這聲音在言不渝聽來，比剛才支付寶到賬的提醒音還要悅耳。
陸雲何拿了傘，連個眼神都沒給旁邊的三人團，便頭也不回地沖入雨中，漸行漸遠。
那是一把透明的長柄雨傘。
畢竟是一次性的，質量不怎麽樣，但五分鐘肯定能夠撐過。
陸雲何在雨中走了幾步，餘光忽然瞥到一角粉紅色。擡頭一看，發現傘骨上竟然綁着一張小卡片。
傘面張開，小卡片便被風吹動，一晃一晃的，勾得人心裏發癢。
打開之後，裏面是手繪的，用圓潤可愛的字體寫着三行字：
我希望，
你的心情好一點，
emo少一點～
右下角還畫了一個Q版小人，笑眯了眼，粉色嘴巴張得大大的，只露兩顆門牙，嘴巴裏還畫着一顆紅桃心。
陸雲何指尖撫過小人的大嘴巴，仿佛也跟着沾染了好心情，輕輕笑出了聲。
聽着腦海裏傳來的【好感度+1，目前累計好感度9】，言不渝便知道，是小卡片發揮作用了。
嘁！小氣！言不渝開心之餘忍不住小小抱怨一下。
辛辛苦苦畫了那麽久，才加了1點好感度！
陸雲何離開後，留下言不渝獨自面對面色不虞的一衆追求者們。
為了不把衆人得罪的太狠，他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繼續吆喝道：“還剩九把！沒有人要了嗎？這可是陸雲何同款一次性雨傘哦~”
就是不可能會有同款小卡片的。
話音剛落，蕭明徹等人更是神色各異，像是當場表演了一場川劇變臉，好不精彩。
旁觀完全程的霍柏依噗嗤一樂，看熱鬧不嫌事大般嚷嚷一句：“給我也來一把！”
這一下仿佛打開了某種開關，衆人一擁而上，剩下的傘不到一分鐘便被搶光了。
其中呂溪一個人就搶到了兩把！
聽着支付寶到賬10元x N的聲音，言不渝心裏樂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