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醒了？”
言不渝被突如其來的響動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蕭明徹。
他翹着腿坐在暗處的角落，雙肘搭在扶手上，十指相對，此時正閉着眼睛，呈現出一副詭異的冥想狀态。
言不渝充滿戒備地打量他一番，拿不準他要幹嘛，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
聽到言不渝的回答，蕭明徹悠悠睜開眼，擡頭望過來。
他一動，鏡片反射出一點幽冷的光，臉上沒有了往日讓人如沐春風的溫和，鏡片之後的目光銳利陰寒，直直射過來，看得言不渝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蕭明徹忽地起身走近，一塵不染的皮鞋敲打在地板上，一下一下，像是踩上了言不渝的心髒。
走到床邊俯下身來，一根細長的手指輕輕搭在言不渝受傷的左手上，隔着紗布來回摩擦。薄唇湊到言不渝耳邊，明明姿态親密，說出的話卻仿佛惡魔低語。
“聰明的孩子，向來知道什麽事情可以做，什麽事情不能做。”如一條毒蛇盤桓在耳邊，蛇信子嘶嘶作響，蕭明徹意有所指道：“那麽……你是聰明的孩子，還是笨孩子？”
言不渝不敢動彈，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僵直的背上冷汗都快要下來了。
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門響，緊接着頭頂的白熾燈被打開。
冷白的光瞬間照亮了整間休息室，驅散了萦繞在身邊揮之不去的寒冷，也刺得言不渝閉了閉眼。
門口，已經換回徽文制服的陸雲何，手中拎着剛買回來還帶着溫度的晚飯，面色不虞地看向蕭明徹，目光中帶着無聲的質問。
眼睛被光刺激出生理性淚水，言不渝眨巴眨巴眼，視線跟着被水霧暈染，以至于陸雲何落在他的眼中時，周身仿佛都在發光。
是救世主的光環啊。
“雲何回來啦。”蕭明徹上一秒還在面沉如水地警告着言不渝，下一秒立刻挂上一副溫和無害的笑容，沖着陸雲何解釋道：“正好這位同學剛剛醒過來，我來幫他重新檢查下傷口。”
變臉速度之快，都可以去登臺表演了，看得言不渝瞠目結舌。
陸雲何雖然年齡不大，卻已經隐隐有了上位者的氣勢，視線定定落在蕭明徹的身上，壓迫感十足。
“檢查完了？”
雖然陸雲何只說了這一句話，但表現出的神态語氣，令言不渝在腦袋裏自動幫他補上了未說出口的下一句。
檢查完就可以滾了。
陸雲何的語氣很沖，像一把出鞘的刀，冷硬又直接，蕭明徹卻絲毫不介意，推了推眼鏡笑笑道：“那我先出去了，你們慢慢聊。”
關上門，陸雲何周身的冷氣收斂回去，走過來将晚飯放到桌上，“感覺怎麽樣？”
“好多了，手也沒那麽痛了。”視線黏在冒着香氣的晚飯上，言不渝的肚子很應景地咕嚕叫了一聲，叫得他臉都紅了。
陸雲何假裝沒聽到，幫他把晚飯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是一杯牛奶燕麥粥和幾個蒸餃。
拿起燕麥粥，陸雲何細心地幫言不渝插上吸管，這才遞給他，又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和裝着蒸餃的紙袋一起放到言不渝面前。
言不渝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粥，奶香濃郁，入口爽滑，好吃到讓人眼睛一亮。
還好傷在左手，不影響拿筷子。
嘴裏塞滿蒸餃，言不渝忽然發現晚飯只夠他一個人吃，便含糊着問道：“你不吃嗎？”
“我剛才在外面吃過了。”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樣子，陸雲何不自覺柔聲道：“慢點吃，不着急。”
“等你吃完，我送你回家。”
言不渝聞言被蒸餃噎了一下，然後看過來的杏仁眼中驟然爆發出雀躍的光，仿佛在說，真的麽真的麽真的麽？真的要送我回家麽？
陸雲何覺得好笑，故意問道：“這麽高興嗎？”
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言不渝繼續埋頭吃飯，小小聲矜持道：“倒也沒有。”
心中的小人卻在吶喊：好耶！
都能被萬人迷送回家了！刷滿他好感度的那一天還會遠嗎？
把飯全都吃完，言不渝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巴。
落在更衣室的校服和書包已經被陸雲何順便拿了回來，他去前臺結算了醫藥費之後，領着言不渝往外走。
蕭明徹跟在後面送他們出來，柔聲叮囑陸雲何路上小心，到家後給他發個消息。
只收獲了陸雲何一個不冷不熱的“嗯”。
都走出去了老遠，言不渝還是覺得有一道視線像根釘子一樣釘在自己的後背上，讓人頭皮發麻，很不舒服。
不敢回頭，言不渝只悄悄往陸雲何身邊挪了挪。
陸雲何察覺到他的動作，以為是晚風沁涼，言不渝被風吹得有點冷，想了想，把之前用來按壓傷口的練功服上衣找出來，披在言不渝的肩膀上。
瞬間，言不渝覺得背後的視線更紮人了。
好不容易走出了那道視線的範圍，言不渝懷着激動的心情鑽進了前來接陸雲何的車。
要知道，原書中除了陸家人，可是誰都能沒和陸雲何坐過同一輛車呢。
司機也是個沉默寡言的，言不渝上車時只面露驚奇地看他一眼，便收回視線，客客氣氣打了個招呼，之後一直目不斜視地默默開車。
車裏沒有開燈，只在街邊的路燈飛快閃過時亮起一瞬，明暗之間不斷交錯。
兩個人都坐在後排，一左一右，中間隔了老遠的距離。
言不渝手不疼了，那點見不得人的小心思便活躍起來。
仔細算了算，今天一天下來足足加了9點好感度，和前面一周加起來的一樣多诶！
要不要趁熱打鐵，再多刷一點？
言不渝打定主意，偷瞄一眼陸雲何，發現他并沒有閉目養神，只是看着窗外在發呆。
好機會！
于是右手捂住嘴巴，朝陸雲何那邊微微側過身，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呵欠。
攻略萬人迷第五招：一起來打呵欠吧。
研究表明，适度的模仿，是構建友好關系的一個有效方式。其中最簡單的一個例子，就是打呵欠。
如果想和陸雲何的關系再進一步的話，言不渝覺得，可以從打呵欠開始嘗試。
你一個，我一個，打完呵欠挨着坐。
打完一個，言不渝便偷偷觀察一會兒陸雲何。
見他沒什麽反應，停了一會兒之後不甘心地又打了一個。
一個接一個，等打到第五個的時候，陸雲何依舊沒什麽表示，但能夠從後視鏡裏看見他的司機卻仿佛被傳染了，竟然也跟着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言不渝雖然打呵欠的動作很誇張，但內裏還是有點小羞澀，聲音輕輕的，給人的感覺像是小貓在睡夢中揮動小爪子，只會覺得很可愛。
而司機大叔打呵欠，發出的就是中年大叔們通用的，一聲震天動地的“呵啊——嗨呀呀”的聲音。
因為發音實在太過搞笑，言不渝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司機大叔也有點不好意思，面帶憨厚地笑了笑。
陸雲何剛才用餘光将言不渝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見狀低眉掩唇咳了一聲，對兩個人幼稚的打呵欠交流有些無奈。
言不渝見打了這麽多次呵欠都不起作用，蔫了下來，老老實實地靠在座椅背上，也學陸雲何的樣子看着窗外發呆。
因為相對速度很快，外面街上的燈光在行駛中被拉成一條條光帶，晃得言不渝頭暈眼花，這次是真的困意上湧，情不自禁地又打了兩個呵欠。
這兩個呵欠沒有假裝，真情實意的，反倒殺傷力巨大，連帶着陸雲何都覺得困了，一時不察，也差點跟着打。
嘴都張開一半，忽然間清醒，立刻掩飾般又大聲咳了一聲。
言不渝正好看見，一個沒憋住，又笑出了聲。
笑聲清亮，還帶着點小奶音，笑得陸雲何身形一僵，黑暗中的剪影都流露出一絲絲尴尬。
怎麽能讓萬人迷尴尬呢？言不渝意識到之後忙收住笑，轉而幫他解圍：“據說打呵欠會傳染，以前我還以為是說着玩的，沒想到還真是。”
“剛才輸的液體裏有止痛鎮靜的藥，覺得困是正常的，今晚回去記得好好休息。”陸雲何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麽變化，實際上面頰已經爬上一絲薄紅。
不過還好車裏光線很暗，看不出來。
“就是說。”言不渝捂住嘴巴又打了一個呵欠，神色有些恹恹，“怪不得剛才睡了那麽久，現在又困了。”
沒用多久，車子便停在了言不渝家的小區門口。
“明天見。”打呵欠的方法沒有起到作用，言不渝略覺遺憾。
打開車門正要下車，卻忽然被陸雲何叫住，“言不渝！”
言不渝回過頭看他。
陸雲何半個身子都藏在黑暗中，從言不渝這個角度看過去，并不能看清他的臉。
“一直忘了說。”陸雲何語氣有些不自在，停頓了半天，就在言不渝以為他沒話再說時，才接上一句：“今天謝謝你幫我擋掉了空竹。”
不等言不渝回答，陸雲何再次飛快說道：“要不我們加個微信吧。”
一直偷聽的司機聽到這句話差點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陸雲何沒有和別人要過聯系方式，作為一個萬人迷，之前都是別人讨好地想方設法靠近他。
因此，說出這句話還是需要一點勇氣的。
但一想到自己之前對那些和自己要聯系方式的人，要麽直接無視，要麽冷漠拒絕，陸雲何心裏忽然就沒了底。
他會拒絕自己嗎？
猶猶豫豫掏出手機，陸雲何不動聲色地加着砝碼，誘惑道：“作為補償，在你傷好之前，我會每天接送你上下學，以後的醫藥費用和一日三餐我也包了。”
“你覺得怎麽樣？”
從黑暗中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拿在手中的手機上明晃晃地顯示着陸雲何個人專屬二維碼。
還能覺得怎麽樣？
要不是時刻告誡自己要矜持一點，言不渝現在能一蹦三尺高。
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