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據說每年高考那兩天都會下雨。
言不渝穿書之前的高考，在第一天的清晨便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臨考的前一天晚上他因為緊張，翻來覆去睡得并不安穩，幾乎是雨滴才落下，還來不及在玻璃上留下一道彎彎曲曲的水痕，言不渝便被吵醒了。
當時他恍恍惚惚地做着夢，夢見臨睡前才整理的一道錯題自己竟然又不會做了，再加上雨聲的幹擾，瞬間被吓醒，馬上爬起來瘋狂翻找筆記本看解題步驟。
現在再回想，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因為要給高三的考生們騰地方，高一高二的學生在高考這幾天連放三天假，還被要求将課桌全部收拾幹淨，一張帶字的紙都不能留。
所以今天下午放學後，大家在班長的指揮下，埋頭收拾自己的座位。
書中設置的課業并不重，沒有摞起來比人還高的五花八門的習題冊，言不渝将自己的課本簡單整理過後，全都鎖到教室後面的儲物櫃裏，剩下實在裝不下的才用書包背回家，總共十來分鐘就收拾完了。
分量不輕的書包挂在肩膀上，讓安逸久的言不渝感覺還有點不習慣。
他像一只背着殼子的小烏龜，小心避開忙碌的同學，慢吞吞走到陸雲何的桌邊，彎下腰探頭探腦， “陸雲何，你收拾好了嗎用不用我幫你”
陸雲何正半蹲着整理桌鬥，原本就磁性低沉的聲音在桌鬥裏晃蕩一圈之後，顯得甕聲甕氣的， “馬上就好。”
言不渝點點頭，剛要直起腰，一個抱着一摞書的同學忽然在過道中和他擦身而過，手肘不偏不倚正好剮蹭到背在身後的書包。
沉甸甸的書包一個側溜就要往下墜，毫無防備的言不渝在一股重力的作用下仿佛挨了一鞭子的陀螺，不由自主翻了個身，頓時天旋地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陸雲何的大腿上。
剛才放在桌沿的書被波及，噼裏啪啦掉了一地。
言不渝全身繃直，保持着少女祈禱一般雙手縮在身前的動作，在驚慌中還帶着一點嬌羞。
周圍安靜得仿佛扣上一個玻璃罩子，将兩個人單獨罩在其中。
在這種凝滞的氛圍下，言不渝還有工夫盯着陸雲何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微微出神。
沒想到陸雲何腿上的力量還挺厲害，自己這麽大一個人加這麽重一個書包砸過來，竟然只是悶哼一聲，晃了兩下便穩穩定住身體。
要是換做自己，估計一下子就被砸趴下了。
書包裏的書棱角分明，壓在身下硌得言不渝腰疼。而且不止是腰，他隐約覺得屁股下面好像也有什麽東西硌着他，下意識地挪挪屁股伸手摸了一把，耳邊忽然又傳來一聲悶哼。
不過這次的聲音和剛才略有不同，就好像明明爽到卻硬是按下不表，非要僞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悶哼過後，陸雲何的呼吸忽然加重，還極低極輕地喘了兩下。暧昧熱氣撫過頸側，給人一種澀澀的感覺。
都是男人，言不渝只花了一秒便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摸到的是啥，仿佛被一記驚雷擊中，立馬捂着自己的菊花蹦了起來。
将剛才作惡的那只爪子背到身後，言不渝扯了扯嘴角，尴尬地哈哈哈， “那個……我啥都沒摸到……”
內心裏卻被震撼到，滿腦子都是，竟然這麽大!
說到後面，尾音虛弱得像一陣風，蒼白無力的解釋連自己都不相信。
陸雲何維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勢沒有動，頂着一張布滿潮紅的臉，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知道了。”
他說知道了便是知道了，至于知道了什麽，言不渝也不知道。因為他現在感覺自己腦袋裏像裝了一壺煮沸的水，熱到咕嘟咕嘟冒泡，随時可以下一鍋餃子，已經無法思考了。
不過好在一直到走出教室，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再提剛才的事。
“對了。”言不渝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和陸雲何報備， “霍柏依說高考那天讓我去學校門口為他加油。”
他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身邊人的臉色，并時刻警惕着可能蹦出來扣好感度的系統，伸出試探的jiojio， “你說我要去嗎”
“去吧。”沒想到陸雲何這次竟然意外的善解人意，言不渝忍不住多看了他好幾眼。
也許是他眼中的驚奇過于明顯，被陸雲何察覺到，動作輕柔地彈了言不渝一個腦瓜崩兒，語氣中滿是無奈: “你那是什麽眼神，我之前有這麽獨斷專行嗎”
言不渝捂着腦門将腦袋搖成一個撥浪鼓，又問道: “那……你也要去嗎”
“我表姐也讓我到學校門口等她，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
江亦雪的原話是，其他考場可以不去，但第一場和最後一場必須要去，必須要有儀式感。
陸雲何雖然覺得她的想法很幼稚，但畢竟是自己的姐姐，怎麽也要去加油的。
這下言不渝放心了，唇角高高揚起， “到時候你還來接我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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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號那天早上果真下起了雨。
雨勢很急，如墨的雲層沉沉壓下來，整個世界都充斥着雨的喧嚣，對于考生們來說是一個不太友好的天氣，
言不渝撐着一把傘，從雨幕中沖進車裏，帶進一身濕漉漉的水汽。才短短一段路，褲腳已經被濺起的水花打濕。
“陸雲何，有沒有能裝傘塑料袋，我……”說道一半，言不渝的話戛然而止，和坐在後排中間的江亦雪大眼瞪小眼。
江亦雪朝他眨巴眨巴好看的柳葉眼，笑眯眯地遞過來一個袋子: “魚魚你也來為我加油啊!開心”
她今天穿的是寬松的運動服，上衣胸前寫着大大的“good luck”，簡單紮了個高馬尾，幹淨利落。雖然沒有化妝，不過素顏也很能打就是了。
“學姐也在啊。”言不渝接過袋子裝好雨傘後瞬間變身乖乖仔，就差小學生似的雙手放在膝蓋上了。
“她非要跟着來，我也沒辦法。”陸雲何隔了一個位置，幽幽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
江亦雪不理他，繼續和言不渝搭話， “聽說魚魚也是學霸呢，唉，你們兩個都是學霸。”
她明麗的臉換上一副哭唧唧的表情，可憐弱小又無助地夾在兩人中間，從左右兩邊一人扯過一只手，在自己身前緊緊交握， “給姐姐沾沾歐氣，保佑我一定要考得好一點啊。”
女孩子的手又軟又小，中間夾着兩只骨節分明十指相扣的大手。
這個姿勢乍一看上去，不像是在蹭歐氣，卻像是證婚人在為一對新人送上真摯祝福。
“學姐不用擔心，你肯，肯定會考好的。”言不渝此刻一點多餘的動作都不敢有，磕磕巴巴地為江亦雪加油。
他被拉過去的正好是受過傷的左手，不過兩個多月過去，傷口已經好的差不多，只在掌心留下一道淺淺的粉嫩的疤。
不知道是不是新長出來的肉總會格外敏感，言不渝覺得自己快要被陸雲何掌心源源不斷傳過來的溫度燙傷了。
好在江亦雪閉上眼嘟嘟囔囔幾句之後便放開了，言不渝瞬間收回手，左手上殘留的酥酥麻麻的感覺卻一直揮之不去。
“幼稚。”陸雲何高冷地丢下兩個字之後，便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不再理她，只有耳尖染上一絲桃花色，隐藏在細碎頭發下面，沒有被人發現。
一直到學校門口，雨也沒有變小的趨勢，玻璃上已經被雨水沖刷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幾人只好撐着傘下了車。
學校門口拉起長長的警戒線，有幾位穿着雨衣的老師在維持秩序，有不少人撐着傘圍在外面，遠遠看過去，像圍了一圈五顏六色的蘑菇。
江亦雪因為自己沒有準備雨傘，十分自然地順走了言不渝剛剛拿來的傘，并且一把将他推進陸雲何的傘下， “魚魚，這把傘先借我用一下，等會考完試再還你哦!”
言不渝緊貼在陸雲何身邊躲避斜斜吹進來的冰涼雨絲，聞言沒有猶豫地點點頭， “好的。”
江亦雪轉身之前，忽然朝陸雲何發射了一個不明所以的wink，然後帶着迷之微笑匆匆進了校門。
剩下兩個人站在外面，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見。
言不渝在人群中左看看右看看，還沒見到霍柏依那個家夥的身影，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來。
見微風夾雜着細碎的雨不住打在言不渝身上，陸雲何不動聲色地側過身子，悄悄挪了個位置。
正在四處找人的言不渝幾乎瞬間便發覺，臉頰邊一直萦繞的細密涼意忽然消失了。
他疑惑地擡頭去看，見雨傘已經向自己這邊傾斜了大半，陸雲何站在上風口，為自己擋住全部風雨，漏在外面的肩膀卻瞬間被雨水淋濕。
豆大的水珠從邊沿往下墜，仿佛織成一面透明的珠簾，又被他單薄卻鋒利的肩膀斬斷。
言不渝忽然擡手覆上陸雲何執着傘柄的手，慢慢将雨傘扶正，使陸雲何的半邊身子重新回到傘下。
他仰起頭，深深望進陸雲何那雙仿佛浸了水般的溫柔眼眸中。
“既然你已經擋在雨來的方向，這傘就不用偏向我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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