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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淮璎覺得自己發現了殿下的可愛之處。
    似乎是看懂了淮璎微妙的表情,淩奪有了惱羞成怒的意思:“出去。”
    淮璎立馬正經起來。
    這家夥不好招惹,要真惹得他不悅,她就什麽也做不成了。
    眼下看來,他心情還是不錯的。
    淮璎蹲下來,乖巧道:“今日我無論如何也要看看殿下的傷,若是殿下不依,只怕我會死纏爛打,撒潑耍賴,場面不好看。”
    “不好看的又不是孤。”淩奪似乎被她乖順的模樣讨好到,方才略顯強硬的态度也算軟下去一些,“你做什麽突然如此?”
    淮璎覺得自己似乎又發現了該如何順殿下的毛。
    殿下還是吃軟,得哄。
    “我知道殿下的傷是如何來的了,所以,或許是為求心安吧。”淮璎眨眨眼,讨好的模樣。
    淩奪要想出她是如何得知的也不難,消息無非只能從宮裏傳出去,而在長寧寺處在宮裏的人,除了他,便只有迦陰了。
    總不能是昨日動手傷淮璎的人,今日跟她坐一塊嗑瓜子閑聊上了吧。
    只是他竟不知,迦陰何時有這麽多嘴了。
    這怕是迦陰頭一遭。
    只是,淮璎,心安?
    她有心?
    淩奪別開眼不看她,還未做出更多反應,便見淮璎怯怯地挪到他的腿邊,擡起手來輕輕搖了搖他膝蓋處:“求你了,殿下。”
    ——“求求了,阿奪,我想要你的左符。”
    淩奪腦海中閃過上一世淮璎說過的話。
    淮璎看着淩奪的神色一沉,眼底閃爍一瞬郁色,淮璎茫然的回想自己哪裏戳到了殿下的痛楚,便見淩奪微微擡腿似乎是想把她踹開,可是頓了頓終究是沒有這麽做。
    似乎只是秉持着不打女人的君子之風。
    淮璎頓感不妙,果見淩奪站起身來,提起她背後的衣領,就要把她提着丢出去。
    淮璎未來得及掙紮說話,就見淩奪身形一晃,提着她的手也卸了力,淮璎總算是腳能沾地,慌忙擡手就要扶他。
    淩奪腳步踉跄,甩開她的手,繼而用手背抵着嘴,咳了兩聲。
    淮璎方才觸碰到他的手臂,感受到他的體溫過熱。
    好在今日買了退熱的藥,本來是給自己備着。
    淮璎扶淩奪坐回榻上,便出去尋僧人拿煎藥的陶壺來,還好房中有吊爐。
    淩奪當是虛弱的極了,能維持清醒實屬不易,可能是方才睡過的緣故。
    只是現在醒着比暈過去更難受罷了。
    淮璎将門掩上,拿了屋裏的剪子和藥,脫了鞋子便到榻上去,将剪子和藥先放置一邊,從淩奪的身後将他的發帶解下,把他的頭發用自己的簪子束起,再用剪子将衣服一把剪開。
    他的背上皮破肉爛,生了炎症,淮璎才經歷過肩膀受傷的痛處,都險些要了半條命,而目光所及之處,是她的很多條命。
    縱橫交錯的鞭傷、砸傷,或青紫,或烏黑,或深紅,或流血……這些傷口不止後背,甚至蔓延至了脖頸與前身,前身尚且還未看見,淮璎竟生了不忍去看的心思,她渾身發顫,從旁邊拿備好的消毒的藥物。
    這消毒的藥物原理淮璎從書中看過,與酒雷同,濃度更高,輔以鹽與花椒,這藥物灑下去,跟再挨一次毒打沒有區別。
    但是也必須要消毒。
    淮璎手顫着,将藥水朝傷口潑下。
    她看見淩奪背部的肌肉緊了緊,手背青筋暴起,有時也忍不住悶哼出聲。
    淮璎又繞到前身,将衣衫往下拉。
    她感覺得到淩奪一直凝視她,呼吸粗重,氣息灼熱。
    前身的傷口沒有那麽觸目驚心,但也開始潰爛。
    “一個長公主,一個殿下,明明生的尊貴,竟都是渾身沒一處好的。”淮璎撒着消毒藥水,抽了抽鼻子,有些淚在偏頭時滑進嘴裏,苦澀至極。
    淮璎用袖子胡亂擦了擦臉。
    “哭?”淩奪低聲問。
    哭自然是看着這些傷于心不忍,那壞東西怎麽對自己這麽優秀的孩子下得了這般毒手,還不準醫治,這是要人的命啊。
    他到底怎麽忍心啊。
    淮璎長這麽大,家中人從未打過她,就說被刺客傷的這一處,也是從小到大第一回受這麽重的傷,她以為她已經夠慘了。
    原來自己真是矯情。
    淮璎哭的更兇,仿佛挨打的人是她一般。
    淩奪不耐,只是氣息虛弱,毫無威懾,甚至透出的是無奈的意味:“你能閉嘴嗎。”
    淮璎兇兇地回應:“我沒說話!”
    她當然知道淩奪的意思是讓她別哭了,她也為自己心疼淩奪哭哭啼啼、還被淩奪看着而有些難堪。
    “給孤上藥,就有這麽委屈?”
    “是心疼。”淮璎脫口道。
    屋中再沒人言語,淮璎忙前忙後的上藥、包紮,淮璎能感覺到淩奪愈發虛弱,只是強繃着一根弦。
    待到包紮完,僧人拿來的藥罐也已放到了門口,淮璎拿了新的衣裳給淩奪:“換上,我給你煎藥。”
    淮璎背對着床榻,在吊爐處煎藥,光生火就生了幾回,灰頭土臉。淩奪向來愛幹淨,此時縱然無力,也堅持着換了衣裳,然後側躺在了榻上。
    他并沒有休息——沒有困意,又不能自主的暈過去,索性拿了榻邊的書來看。
    藥快熬好時,門外響起一道聲音:“殿下,急事相禀。”
    淩奪揚聲道:“進來。”
    來人推門而入,看見淮璎,愣了愣,然後走向淩奪,在他身邊耳語了一番。
    “嗯,去吧,孤馬上動身。”淩奪說着,又咳了兩聲。
    可能是昨夜伏在床邊着了涼。
    淮璎站起身來:“不行,什麽急事沒得旁人來做麽?沒見殿下現在病着?病得如此重,萬萬不可以再去勞累。”
    那随從這才看着她:“你是?”
    “我是殿下的婢女。縱然是個婢子,也曉得心疼殿下的,料想你是個跟殿下出生入死的,怎生如此不會體貼人。”淮璎管他認不認得殿下的婢女,胡謅一個名號,各自曉得她無心顯露身份便是。總歸重要的不是她是誰,而是她的埋怨。
    “殿下身邊沒有婢女。”想來這個下屬确實尚算個親近的,知曉殿下身邊事,但縱然知道淮璎說假話,他也确實沒有必要追究,這是殿下的私事。
    殿下能屬于私事的範疇不多,就是要洩/欲也得潔身自好,不可過多莺莺燕燕,否則有無德之嫌。只是這些年殿下身邊從未有過什麽莺燕,所以偶爾來這麽一遭,下屬也能理解。
    無關情愛,偶爾洩/欲,就是私事。
    随從看了淮璎一眼,見殿下未再言語,索性離去。
    “站住!”淮璎喊了一聲,“今日我是不會放殿下出這個門的,要走,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說給這個随從,也是說給淩奪聽。
    心是好的,只是話未免有挑釁的意味,随從拔出了自己的劍。
    跟着殿下這麽多年,還沒人敢這麽跟他說話。
    “事關緊急,你一條命可抵不起。”随從道,“我不在乎殿下?殿下這麽多年苦的何止眼下這一遭,你只看見了這回,就自以為能蹬鼻子上臉頤氣指使了?”
    “我不管。”淮璎無謂道,“我是只看見這一回,但往後,我看見多少回,我就蹬鼻子上臉多少回。你若是個稱職的,就不該有讓殿下這麽勞累的時候。”
    “你!”
    “別吵了。”淩奪想坐起身來,傷口刺痛終是無力,頭腦昏沉眼睛也看不大清,只覺得聒噪無比,“孤休息幾日,處理這件事的法子我明日會書信一封,你巳時及酉時各派信鴿來一趟。”
    “殿下,信鴿沒有訓練過來長寧寺的路徑,這樣錯漏太大。”随從收回劍,作禮道,“屬下可以前來取信。”
    “嗯。”淩奪應聲。
    随從掃了淮璎一眼,滿臉寫着“記住你了”,這才離去。
    淮璎熬好了藥,盛入碗中,端給淩奪,因為太燙,她輕輕的朝碗裏吹氣,用勺子散熱。
    “蠱惑人的手段倒沒那麽低俗了。”淩奪看着書,只手揉了揉太陽穴。
    “不知殿下從哪裏得出的結論,對我有這麽大的偏見。”淮璎不想與他計較,将碗遞給他。
    淩奪放下書,端過碗來,一飲而盡。
    好像喝的是湯,而不是苦掉大牙的藥汁。
    “不得不說,某些地方我還是挺佩服你。”淮璎道。
    淩奪将碗還給她,“連你的佩服都贏不到,那孤這太子之位也不必坐了。”
    淮璎将碗放到一旁,開始思索着自己換衣裳的事。
    想了一會兒,便得了法子——可以尋個空屋子鎖上門。
    “你還在這做什麽。”淩奪看着她。
    “殿下說的我像是賴皮戶似的。”淮璎拿了衣裳,便打算去尋可供歇息的屋子,“我先去沐浴、換衣裳了。”
    “你把這寺廟當家了?”淩奪臉色一黑,“還不回家去?”
    淮璎擠出一個笑:“殿下不必言謝,我可以在此照料殿下幾日,直到殿下傷好一些。”
    淩奪繼續看書,冷峻的臉沒有血色,更顯涼薄:“寡廉鮮恥。”
    淮璎身形一頓,她實在不是沒心肝的,也不明白殿下為何句句糟踐,她轉回身,看着淩奪:“殿下,真的很厭煩我在此處嗎?”
    門外,一個女子怯生生的走近屋子,生的出水芙蓉般,滿眼的靈氣,看見淮璎,規規矩矩地行禮:“姑娘。”
    繼而,面向屋中,垂着頭:“公子,奴婢來伺候。”
    說着,對着身後拍了拍手,便有兩個小厮擡着一桶熱水走來。
    “剛燒好的水,奴婢伺候公子擦洗身子。”女子屈着腿兩手疊在腰側行禮,淩奪沒讓她動,她就一直屈着腿一動不動。
    淮璎笑得古怪:“原是有人伺候,不必我了。倒是我自作多情,叨擾……公、子。”
    ——公子?
    咬牙切齒說完這兩字,淮璎才心道,若是是殿下的婢女,怎會喚“公子”?
    淮璎看着淩奪面上帶着些許遲疑,越過她看向那個女子,蒼白的唇吐出清晰的四個字:“滾。”
    “——桶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