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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
    淩昱走時,還不忘囑咐了一句:“有機會讓朕瞧瞧。”
    眼色在說這榻上的姑娘。
    “不重要。”淮璎聽到淩奪如是說。
    宮門關閉,淮璎從門響中凝過神來。
    她趴的有些麻了,打算等忍過這陣麻意,再動彈。
    反正也不差這一會兒了。
    指尖輕觸木枕,聞到了其中彌漫的藥香。因為自己的動作,痛麻感更甚,她又趴了下去,手盡量放松地搭在身側。
    她感覺到自己眼中的澀然,有淚意漸漸湧上來在眼底打轉。
    輕輕一眨,那淚就同得了允準似的奪眶而出。
    許是因為手太痛太麻了吧,她想。
    床幔卻在此時被一把掀開。
    燭光輕晃,光影昏暗。淮璎被驚得動了一下,身子登時被痛感與麻意扯到酸脹,她發出輕哼聲。
    淩奪遲疑間步子動了動,繼而慢慢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榻上這香豔的場景。
    淮璎此刻衣裳還褪至肩下,被子也沒有拉上來,她勉強的撐着身子,烏發攏至一邊,在光影間顯出若隐若現的豐腴,滑下的袖口展出瓷白的手腕。
    她想将衣裳穿好,雖然費些力,也不是不能做到。
    “你,為什麽不轉過身去。”淮璎委屈道,蓄在眼中的淚又落下一滴來。
    淩奪微微斂眉,語氣裏帶着好笑:“你在孤的榻上脫衣裳,問孤為什麽不看?”
    為什麽不看?
    當過一世的君子,結果又如何?
    “我,不是……”淮璎一時語結,卻也穿好了衣裳,挨過戒尺的手腫脹着如同木制假掌,半邊身子的麻意在此時還有餘感,但比方才已經好多了。
    她半跪起身子,在摸索着系腰的絲縧。
    淩奪目光落在她到處亂摸的手上,“你背對着孤,就不知道孤在了?掩耳盜鈴。”
    淮璎大窘,臉上頸處被這句調侃逗得盡是燥熱之感。
    定是紅透了。
    淩奪的話說的有理,于是她不再僵直着背,用眼睛在榻上找尋了一番,很快就看見了絲縧。
    “你大可不必穿,宮中已經下鑰了,你便睡在此處吧。”淩奪其實并沒怎麽看她,除了她的手在榻上亂摸時。
    她已經系好了絲縧,也找到了讓自己冷靜的法子——回想起淩奪說的那兩句話。
    “不可。”
    “不重要。”
    淮璎走下床榻,擡頭看他,“那也不好睡殿下的床榻。”
    淩奪看見她眼中的濕意,他目光緩和了一些,只是方才那與他面容不相襯的戲谑之意未完全褪去,
    “吓哭了?”
    “不是!”淮璎氣沖沖地便要離開。
    莫名其妙的,生什麽氣?淩奪凝着她,“你去哪?認路嗎?”
    淮璎窘迫更甚,煩死了!為什麽老是出糗!而且是在這讨厭的殿下面前!
    殿下真的很煩!真的!
    “那我睡哪。”淮璎別開眼沒看他。
    淩奪看着淮璎臉上潮熱未褪,甚至蔓延至了耳尖,納罕:“你想着法子行引/誘之事,未能得逞,反倒是自己惱上了?”
    “不是!”淮璎氣急敗壞道。
    淩奪面上冷了冷,就要繞過她離去,“你睡這,孤自有地方睡。”
    淮璎又掉下幾滴淚來。
    她慌忙別過頭,按下自己想擦淚的手,不想讓淩奪再看見她這般模樣。
    可淩奪還是在她身前止住了步子。
    這語氣裏就有了些無奈:“你到底……”
    到底在哭什麽?又是在生什麽氣?
    冬日夜色來得早,此刻寝宮裏仍是那兩盞微弱得燭光支撐着他們的視野,她原以為,可以躲開的。
    還是被看見了。
    這淚流的更兇。
    倘或眼前的是別人,不是殿下,她應當不會哭。
    “既然如此,那我先睡了。”淮璎只想他快些離開,說着,便要上床榻。
    這下總該走了吧?
    淩奪微微偏頭,看她的行為,頗有上蹿下跳、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意味,低聲道:“不沐浴嗎?”
    淮璎身形一僵。
    啊啊啊!
    這話問的,跟她不愛幹淨似的!不沐浴就上床榻!
    是,她會髒了他的床!
    淮璎停下上榻的動作,擡手擦了擦自己方才的淚痕,想冷聲說話,只是許是方才哭過的原因,這話一開口,便帶了沙啞得顫音:“要沐浴……我以為殿下不會備水的。”
    ——所以才沒提這茬,不是不愛幹淨。
    “嗯。”淩奪淡淡留下一眼,轉身便走。
    宮裏終于是空了下來,淮璎靠着牆滑坐在地上,抱着雙腿,将頭枕在腿上。
    她再也不想看見淩奪了!
    這次之後!
    就愛正兒八經的捉弄人,說些傷人的話。
    她對他是不重要,可他于她而言,是……
    分明是想要關心的,重要的人。
    沒等多久,馬烽便打了熱水進來,一眼也未瞧淮璎所呆的地方,只一趟一趟的往湢室的浴桶中加着熱水。
    “殿下沒有婢女嗎?”淮璎終于是開口問道。
    馬烽這才看了她一眼,“東宮是有的,是最近皇上給殿下安排的。只是你覺得皇上安排的婢女,看見了你,好嗎?”
    “哦。”
    ……
    淮璎沐浴過後,心緒也總算是穩定了一些,雖然未到平靜的程度,但若是在榻上再調整調整,應該也不至于一晚上入不了眠。
    她穿着馬烽為她拿來的殿下的裏衣,便要上榻。
    這裏衣雖然對她來說太寬松了,但用絲縧系緊,也是穿得的。
    她方上榻,剛合上床幔,便見馬烽又捧着熱水進來了。
    “你做什麽?”淮璎躲在床幔後,探頭問道。
    “殿下不沐浴了?”馬烽累得喘着粗氣,反問。
    “殿下為何在此處沐浴?”
    “殿下今晚睡這,不在這沐浴在哪裏?”馬烽心說:殿下這是找了個什麽呆子。
    淮璎驚聲:“殿下為何睡這裏?”
    問出來之後,淮璎心中又有了答案:
    倘若東宮裏的婢女不知道有她的存在,那平日裏殿下都睡在這個寝宮,今日忽然不睡了,不奇怪嗎?
    而且,皇上知道太子的床榻上有人,婢女或許也知道,就等着看是誰,給皇上遞話。
    又或者,今日皇上根本沒找到宋觀,他懷疑床榻上的人是宋觀也不一定,殿下今日若不與她同歇,豈非有作假糊弄皇上的嫌疑?
    那只怕就算是把東宮圍起來,她也別想躲過皇上的眼睛。
    果然,馬烽給她的回複與她所想的大致不差。
    淮璎躲在被子裏,心想着:這讓人怎麽睡?殿下不會……也要睡床榻吧?
    應該不會,而且,就算真的睡,也不會對她做什麽。
    但是——那也不行啊!
    于是淮璎問馬烽:“有地衣麽?”
    馬烽道:“你覺得問婢女要地衣會怎麽樣?”
    幹脆告訴婢女,她們是假合寝得了呗。
    淮璎洩了氣,也罷,左右寝宮中應該會有預備着的被褥,屆時鋪在地上便好。
    馬烽也完成了手上的事情,将宮門帶上,退了出去。
    淩奪沒一會兒便走了進來,淮璎緊攥着被子,聽着他的腳步聲。
    淮璎聽着他走進了湢室之中,這才趕緊翻身下榻,尋着被褥。
    寝宮裏有不少櫃子,書櫃、收藏櫃、衣櫃、甚至酒櫃,卻獨獨沒有放被褥的櫃子。
    也是,殿下的被褥定是被人仔細清洗過的新的,才送過來換洗,怎會放在櫃子裏積灰。
    便是衣櫃,也只是一兩件衣裳。
    也只能是先回榻上等着。
    淮璎縮回被子裏,凍得一直在發抖,方才翻箱倒櫃時還沒有感覺這麽冷,可畢竟她只是穿着一件單薄的裏衣,在如此寬敞的宮殿裏亂竄。
    消停下來,就哆嗦個不停。
    好在宮門關緊,只是兩扇窗半掩用作透氣,不至于受了大風。
    淮璎豎耳聽見淩奪從湢室裏走了出來,她深呼吸一遭,才覺原來面對他需要這般的勇氣。
    好像忽然回憶到宮宴時遙遙看殿下時——那時,她便是喝了酒,也是怯懦的。
    腳步聲逐近,她聽見淩奪走到了床榻邊,拉開床幔,透進來了些許光亮。
    只是這光太昏暗了,連床幔裏的景象都不能完全照清。
    “殿下,我們……睡一張床榻嗎?”淮璎慌忙問。
    他穿着玄色寝衣,發冠未解,神色帶着意味不明:“不然呢?你睡地上?”
    “寝宮裏沒有可以鋪在地上的被褥嗎?”淮璎又問。
    淩奪一只腿已經抵在榻上,聞言輕嗤道,“你方才不是已經找過了嗎?”
    “……”
    淮璎沒想好要怎麽辯解,便聽見淩奪補充道:“若非知道你出不了東宮,孤聽着這聲響還以為你要把寝宮搬空了。”
    好聽的嗓音摻雜着些許戲谑,卻讓人知道他并沒那個心思調/戲人,只是——
    毒舌而已。
    淮璎大窘:“我沒有那麽野蠻……”
    正此時,宮門外響起了馬烽的聲音:“殿下,沒有備好的被褥了。”
    氣氛有一瞬得凝結。
    原來殿下已經喚人拿被褥來了,那方才——
    方才就是赤、裸、裸、的捉弄人!
    淮璎氣結,因着自己方才的羞臊而感覺到更為的羞恥。
    “你再說一遍?”淩奪冷聲反問馬烽。
    淮璎聽了這話,猜是這個馬烽想讓殿下和她睡一起,故意說“沒有備好的被褥了”,而淩奪不信。
    淮璎漲紅了臉,別開臉去。
    “屬下問了東宮所有的宮人,若非得要,就得去問尚寝局要了。”馬烽正兒八經的回答道。
    淩奪不耐:“那就去要,這點事都辦不好,你也不必留在孤身邊了。”
    “是!”
    淩奪此時已經站直了身子,不再如方才一般一條腿抵在床上捉弄她,轉身繞過屏風。
    “殿下,你去哪裏?”
    “去看會書。”
    是了,屏風擋住了視線,但其實宮殿裏還有桌案的,可以供他坐着看會書。
    想來淩奪已經對馬烽下了“死令”,去尚寝居要套被褥也不是要不得,淮璎也不必擔心。
    她深吐出一口氣,合上眼,想要強迫自己入睡。
    今日宮殿裏并未燃香,隐約可以聽得炭火微弱的“滋滋”聲,還有宮外的風聲。
    好像又下起了小雪,窗有輕淡得被雨雪砸着的聲響,皆被淮璎捕捉進耳中。
    淮璎很喜歡雪天,伴着這樣的聲音,她本該更容易入睡。
    可是她卻睜開了眼睛。
    “殿下,我們以後,是不是不會再見了?”
    問的很輕,輕到或許淩奪都聽不見。
    若是沒聽見的話,她開不了口說第二遍。
    “為何有此一問?”她聽見淩奪亦是低聲回應。
    原來可以聽得如此清晰。
    她沉默了一會兒,沉默到,淩奪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
    “殿下,好像要立太子妃了。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我不如現在提前祝殿下……以後和太子妃鸾鳳和鳴,永結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