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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5
    淩奪将她丢下的地方離阮宅不遠,所以淮璎沒用多久便回到了家中。
    阮執言與雲氏還未睡,聽見護院來報淮璎回來的消息,匆忙出了堂屋來迎。
    “阿璎,你去哪了?可叫你爹爹急壞了。”雲氏上前去就扶住淮璎的手腕,淮璎衣裙還算厚實,雲氏竟一時沒發現淮璎的不對勁。
    阮執言在回廊處坐在素輿上,看着雲氏與淮璎往他這兒來,臉色鐵青,皺着眉頭,但一雙眼盯着淮璎就沒離開過。
    “對不起,爹爹,娘。”淮璎說起話來有氣無力,她自己知道因為受涼又有些發熱了,“今日有些累,我想先回房歇着。”
    “回房歇息?”阮淮銘從回廊的另一頭走出來,看着淮璎的背影就氣沖沖地走上前去,“你還好意思說回房歇息?”
    阮淮銘步子跨得大,很快便追上了淮璎,卻只是徑直路過她,走近堂屋裏去,“過來,阮淮璎。”
    回燕原就注意着院中的動靜,本來坐在院子裏的杌子上,撐着頭就要睡去,看見淮璎回來了,忙跑回她所在的東小院,将周氏搖醒。
    淮璎不想說自己身體不适,想來喝了藥今日回房悶悶汗,明日應該見好,應當是不打緊。
    所以便随着雲氏與阮執言一同進了堂屋。
    阮執言由阮淮銘推着,面對堂門坐在主座底下,阮淮銘手裏拿着戒尺,站在一邊,雲氏坐在一旁,對阮執言道,“也莫要太苛責阿璎了,且先聽聽這些時日她都去做了什麽。”
    “不管做了什麽,總逃不過這頓手板子去,”阮淮銘一手拿着戒尺,在自己另一只手上拍了拍,神情嚴肅,又帶着無可奈何,“我可是聽回燕說了,在我和爹不在家中的這段時日,你可是時常不歸家的,就是在外頭住個幾天幾夜都是有的。”
    不說還好,越說阮淮銘越生氣,阮執言更不必說,氣得別開臉去,這種時候,腦中自然就浮現出了阮淮銘與許牧在獄中說的話。
    這句話,他這段時日常常想起。
    前段時間本尋機問了淮璎一次,但那段時間淮璎特別頹喪,他也沒有再追問。
    阮淮銘又道,“我只當那段時日,你許是想着在外為我和爹爹打探些消息,才做出不歸家之舉,就算是這個緣由,也應當罰。今日更加過分,你快說!去做什麽去了!”
    阮淮璎低聲道:“我同爹爹說過了,是太子口谕……”
    阮執言怒喝一聲,“閉嘴!”
    吓得趕來的回燕與周氏都頓了頓步子。
    阮執言緊接着斥責道:“還在撒謊!你仗着爹信任你,說這種荒唐的胡話來哄騙爹!如今想起來,殿下怎可能傳召你?更莫說,爹今日去尋了殿下,殿下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前幾日,因為要與宋觀去了解先皇後一事,所以編了個太子傳召的謊話來糊弄阮執言,本想着不需要多久就能回到家中,沒想到耽擱了兩日。
    周氏在此時邁入堂屋中,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衆人神色,兩手疊在身前,慢慢地走到阮執言身前,側着眼看了看淮璎,低聲給阮執言出了個主意,“老爺,倘若老爺不放心,不如……”
    ——“不如驗驗身便是。”
    阮執言暴怒的眼瞪向周氏,“滾出去!”
    阮淮銘對阮淮璎的怨惱在此刻也轉移在了周氏身上,“姨娘,你這張嘴未免也太刻薄了一些。”
    回燕慌忙上前打圓場,“姨娘渾說的,渾說的。不過……也是為了阿姊好,倘若阿姊真的有事瞞着家中呢?”
    淮璎擡眼看向回燕,“我有沒有事,你恐怕清楚得很。”
    回燕挽着周氏的手臂,更靠近周氏了一些,慌忙別開了眼去,低聲道:“我怎麽清楚……你也不是時刻與我在一處的。”
    周氏方才被訓斥地往邊上避了避,聽了這話,忙不疊點頭。
    阮淮銘重重嘆了口氣,“你知不知道,我和爹差點死在大獄中。如今尚能安好的在此處教訓你,你就掩着嘴偷笑罷。”
    雲氏訝然,急急上前幾步,說:“老爺,這是怎麽一回事?”
    阮執言似乎是怪阮淮銘多嘴,睨了阮淮銘一眼,眉頭緊蹙着思索着事情,繼而下定決心般,“回燕,你和你娘先出去。”
    回燕委屈地看了阮執言一眼,周氏面上遲疑,但也沒說什麽,領着回燕上前行了個禮,便先退了下去。
    待她們走後,阮淮銘才将大獄中許牧同他們講的話告訴了淮璎。
    最後阮淮銘嘆道:
    “說來也奇怪,我和爹在獄中聊着這件事的可信程度,就在我們斟酌不下,一顆心更偏向于認罪時,許牧最後說的話卻更為奇怪……直到他走,我和爹都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後來有一個獄官路過我們的牢房外,對着我們搖了搖頭。”
    阮執言擰着眉也在思索這件事,“是啊,真是想不通。”
    淮璎驚詫之後,更是聽得雲裏霧裏,“許牧後來又說了什麽?”
    阮淮銘這才看着淮璎,“你不必再問。你就說,你該不該打。”
    瞧着阮執言與阮淮銘的神色,淮璎自知問不出許牧這最後的話來了。
    她乖乖的從袖中伸出手來,有一只手已經在東宮被打的有些腫,她伸的是另一只手。
    淮銘剛下手的幾下打得還略重,後面便慢慢輕了下來,打了十下手板,才算放過了淮璎。
    “你看看,以前在徐州時,說親的踏破了門檻,如今到京城這麽久了,竟無一戶有心思。”打完,阮淮銘還補充道。
    淮璎被打得清醒了許多,看了一眼阮淮銘,才看向爹爹,“爹爹,要說親,不應該是阿兄先說麽?哪有長兄未娶,妹妹先嫁的道理,成何體統。”
    阮淮銘同她吵了一陣,阮執言才覺得乏了,“妹妹說的對,你的事也是該好好考量了。日後啊,你我父子都謹慎着些。”
    .
    翌日一早,淩昱剛從禦榻上下來,曹德欽便俯着身子從外頭進來,行了禮道:“皇上,昨個兒公主府的林衛長深夜叫門,不知所為何事。”
    “月兒?月兒近來甚是安分,也從未做過深夜叫宮門的事啊。”淩昱一邊走着,一邊用掌心捶了捶自己的頭,昏沉的睡意才淡去些,“待下了朝,喚錦昭來見朕便是。”
    “是。”
    曹德欽剛接了令,外頭莊密便急匆匆趕了過來,曹德欽見狀上前詢問,莊密将一封信交給了他。
    “皇上,加急信。”曹德欽趕忙拆開了信,遞給淩昱。
    淩昱嚴肅地接過信來看,在原地左右走了幾步,最後将信揉作一團,往地下一摔,“該死!”
    “這……”曹德欽不敢搭話。
    淩昱的怒氣倒是沒展現在臉上,瞥邊上宮女一眼,“漱洗,上朝。”
    .
    宋觀跪在崇德殿中央,兩邊朝臣尚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你觑我我觑你,到底還是盯着自個腳前的那塊地。
    “宋卿私自離軍,無诏歸京一事,衆卿看該如何處罰?”淩昱靠在龍椅上,掃過底下朝臣一遭。
    衆朝臣開始各執一詞,有說功過相抵的;有說功大于過的,既然回京也沒犯什麽事,罰俸也就罷了;也有說錯就是錯,獎賞了功勞,再打上二十棍子,命他即刻回軍。
    淩昱聽了一陣,這才道,“朕今早收到北疆加急信,北軍大敗,究其緣由,原是宋将軍已和其它将軍及副将商讨好策略,只是宋将軍丢下一句話連夜‘潛逃’,不得已臨時修改作戰計劃,這才導致大敗。”
    說獎功的朝臣聲勢漸小,淩昱補充道,“宋将軍這一走,北疆的兩位将軍撐不住場面,向朕求援,宋卿,你覺得,你現在趕回去,可還趕得及彌補過錯?辛辛苦苦拔下敵軍六城,如今尚不知會不會節節敗退功虧一篑。”
    “臣有罪。”宋觀磕了個頭。
    前邊的兵部尚書微微側身看了宋觀一眼,痛心疾首地合了合眼,甚是不解地低聲訓他,“你到底是回京做什麽?”
    這事兒猜得到一二的朝臣都沉默不言,而不知道內情的多少也會嘀咕一陣兒,不知道宋觀在整什麽幺蛾子。
    于是朝堂上又安靜了下來,過錯已鑄成,無非等着皇上下令,該賞該罰都沒得什麽要緊,全憑聖意。
    而淩昱卻是幽幽地瞟了淩奪一眼。
    那日沒在東宮找到宋觀,回去斥了莊密一頓,莊密拉着兩個紫林軍士作證明,确實看到了宋觀進入了東宮。
    淩奪低着的眼微微擡起,卻是沒有對上目光。
    淩昱仍是覺得心中不痛快,偏要盯着淩奪看。
    曹德欽站在皇帝側後方,也看向淩奪,瞧着他今日好似狀态不太對勁,毫無朝氣,心不在焉。
    是裝的感受不到皇帝審視,還是真沒注意?曹德欽往朝臣中的一人使了個眼色,那人頓了頓,繼而幹咳一聲。
    淩奪似是才回過神來般,動了動,倏爾走到殿中,“兒臣有事要禀。”
    終于聽到此話,淩昱當即起身,“退朝,太子随朕來。”
    *
    太平宮中,淩昱與淩奪對坐在坐榻兩旁,宋觀跪在座下,淩昱率先開口道:“說吧。”
    “那日宋将軍來東宮尋過兒臣,問了些關于已故太妃之事,怕皇上不悅,故而有所遮掩。”
    淩昱似乎是對他動怒已經動得膩味了,聞言倒顯出了前所未有的平和之态,“哦。宋将軍,了解已故太妃做什麽?”
    明知故問。
    宋觀繃着下颌,神色裏露出掙紮糾結,答話道:“回皇上話,既然從前有過些情分,忽然薨逝,難免傷懷,這才做出荒唐舉動,請皇上責罰。”
    “呵,倒是有情有義,”淩昱喝了口茶,“琨景太妃尚在時,對小九倒是有些偏愛,你若要懷舊,待有機會便給小九去信吧。”
    琨景和小九有什麽情。
    淩昱此話,無非是說,你宋觀要與皇子親近,那就去和淩祁淵親近。
    淩昱掃了一眼淩奪一眼,見他神色自若,淩昱嘆道:“只是此次行事太不把朕放在眼中了些,是知道朕念及與卿的舊情,不忍心罰你?”
    宋觀打了個寒噤。
    淩昱又道,“本來還想着近日的宮宴讓你陪朕多喝幾杯,如今出了這般岔子,你現在趕緊趕回北疆去,後續的事讓兵部尚書給你處理——即刻啓程吧。”
    “是。”
    淩奪卻忽然走下坐榻來,掀袍跪地,“兒臣向父皇請命,親随宋将軍前往北疆,一則可安軍心,二則兒臣對北蕃将領尚算熟悉,或可挽回大錯,推進北伐進展。再者,此事兒臣也有錯,權當将功抵過。”
    淩昱詫異地瞧他,“你有什麽錯?”
    問出口來,又明白了一些淩奪的心思,但是此事是行不通的,“你與宋觀,只能去一個。”
    想要兵權,攏軍心,是不可能的。
    還未等淩奪與宋觀接話,淩昱幽幽道:“太子,你可想清楚了,正是立太子妃的時候,倘若宋觀返回南疆,你此一去北伐,或許數載不可歸,莫說朝臣沒有一個會同意,而這數載裏會發生的變數,誰也料不到。”
    宋觀沉默不語,他本就覺得此事定不可行,且不說朝中數個人才可用,就算是再從外調将帥,也輪不着他淩奪一個太子去上這個戰場。
    可曹德欽卻怕得很。
    如今聖上已對太子離心,太子離京,便是給了聖上培養新任儲君的機會,而且,聖上本就對太子妃一事定奪不下,此事暫且擱一擱,也不打緊,省得到時候若是行廢太子一事,太子妃娘家的勢力又從中作梗,那可是頭疼得很。
    就算聖上并不是鐵了心要廢淩奪,大不了一兩載之後尋個機會召回淩奪便罷。
    而且北軍不服管教,倒是聽太子的話,于北伐無害。
    淩奪道:“兒臣知道。”
    宮殿裏安靜了一陣兒,淩昱嘆了口氣,“太子,這麽想離……罷了,宋觀,你即刻啓程吧,太子的事,朕自有打算。”
    宋觀默了默,才接令:“是。”
    待宋觀退出了太平宮,淩昱才道,“太子妃一事還是不可揭過,朕心中倒是有個人選。”
    曹德欽心疑,皇上此舉很明顯,先立太子妃,辦好開枝散葉的事,待太子妃有了身孕,淩奪去怎麽胡鬧都行。
    淩昱能松口,那就說明提出的這個太子妃,定是一個出身不算低,但淩昱十分好拿捏她家中背景的姑娘。
    “顧翡聲,禦史大夫的嫡女,你覺得如何?”淩昱看着淩奪。
    “她不行。”
    淩昱臉色沉了些,想來方才的和善就是為了提出這個提議,“…何謂不行?”
    淩奪擡眼,堅定道:“兒臣,不願。”
    眼見着這父子兩又要較上勁,曹德欽咬咬牙插話道:“皇上,錦昭公主想必急着求見呢,昨夜深夜叫宮門的怪事,還尚未處理。”
    淩昱又喝了口茶,“傳錦昭來,太子接着跪着吧,對了,小九也給朕叫過來,朕有些事同他說。”
    “是。”曹德欽忙接了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