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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3 章
    潺潺的流水聲将姜姒輕輕喚醒。
    她眼神迷茫地瞧着眼前一片氤氲熱氣, 有些恍惚。
    這裏……是哪兒?
    疲憊的身軀被四周溫熱的水包裹,水波蕩漾,像是一雙溫柔呵護的手拂過, 将身上那難以言齒的酸疼一點一點消去, 也将她的思緒一點一點慢慢拉回。
    四周入眼是熟悉的房間布置。
    是了。
    她恍惚記起,自己被青年一路抱回了客棧。
    現下很安全, 門外也并沒有那兩個不懷好意的守衛。
    姜姒心下微松, 可下一瞬便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勁。
    浴桶裏哪裏來的潺潺流水聲?
    她忽地扭頭。
    裴珏就坐在浴桶旁邊的凳子上, 眼簾微垂,神色專注地撈起她浸在水下的手臂, 掌心掬起熱水,仔細為她洗去渾身上下的黏.膩。
    “醒了?”
    青年的嗓音猶帶一絲啞意,不似往日的清潤。
    “衣裙都濕透了, 不洗個熱水澡怕是會着涼,表妹擔待些。”是在解釋為何到了客棧不讓她睡覺,反而不打一聲招呼便讓她洗澡。
    可姜姒聽後一點兒也不覺得感動,甚至覺得這聲音可惡極了。
    是誰害她衣裙濕透的?
    明明讓他停下,他卻不肯。
    甚至明知她害怕掉下去, 還故意偶爾松開力道吓唬她,害得她緊張得不得了, 勾住青年脖子的手腕都不敢放開。
    可後來的她哪有那個力氣……
    心有餘悸的她又忍不住委屈到眼眶發紅, 可下一刻便從旁邊伸來一只略帶薄繭的手掌為她輕輕擦去眸邊的水光。
    瞬間回憶起什麽的姜姒眼睫一顫, 下意識縮了縮。
    裴珏察覺到少女因自己的觸碰而一瞬間顫栗的身軀,修長的手指微頓, 而後在那略帶紅腫的眼角處輕輕揉了揉, 低聲哄道:
    “莫哭了。”
    氣得姜姒瞪了他一眼。
    怎麽哭都不讓人哭了嗎?
    已在昨夜丢盡了臉面的她此刻無所畏懼,甚至在瞧見青年齊整的衣衫時更是惡從心中起。
    憑什麽他總是穿得端莊而又一絲不茍的模樣?
    昨夜也是,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怎麽散落在地的卻只有她一人的衣裙?
    而可惡的青年身上的衣衫齊齊整整,只是淩亂了些,皺褶多了些。
    越想越氣的她一把拍開青年的手指,從桶裏掬起一把水便潑了過去。
    一次不夠便再來一次,直教那幹淨清爽卻無比礙眼的衣衫也像她那被脫下擱在一旁的衣裙一般濕透才肯罷休。
    可只這一點哪裏解恨?
    還是待她恢複力氣以後,再在他的身上一雪前恥。
    心中突然升起的惡念将她吓了一跳。
    可随即她又安慰自己,不是自己的錯,一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來着。
    篤定原因必是這個的她思及此,又恨恨地瞪了青年一眼。
    可誤以為自己頗有氣勢的姜姒卻并不知曉此刻她在他人眼中的模樣。
    未着寸.縷的少女無力地倚在桶壁上,垂落的青絲緊緊地貼住柔.嫩的肌膚,順着水波蕩漾,恰好遮住那一點險些乍洩的春光。
    微微紅腫的雙眸裏泛着盈盈水光,令人心底暴.虐頓起。
    毫無威懾的一個眼刀,其實更像是愛侶間偶爾調情的嗔怒。
    三分怨,七分嬌。
    青年嘆了口氣,望向她的目光十分柔軟。
    這是知道錯了?姜姒心中稍緩。
    于是放松了警惕心的她,便眼睜睜地瞧着青年施施然從凳子上起身,又施施然地褪去那身被她弄濕的衣衫,在她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進了浴桶。
    青年從身後擁住她,将她拉入懷中,在她耳邊輕輕嘆氣。
    “都說了莫哭了。”
    無力掙脫的姜姒用力地喘着氣兒,有些崩潰,“不是都解開了麽?!”
    羞惱的質問卻只換來了一聲低低的缱绻呢喃。
    “表妹秀色可餐,表哥情難自禁。”
    “而且……”
    “我知道表妹也喜歡的。”
    姜姒聞言,烏亮的瞳孔微微睜大,白皙清麗的臉龐霎時熱得快要燒起來。
    心虛掩藏在色厲內荏之下,一時間,竟忘了去反駁。
    于是結果便是,被猜破心思的她哭得更厲害了。
    鬓發散亂,滿臉清淚。
    青年略顯粗粝的指腹為她撥開額邊汗濕的發絲。
    然後捧起她滿是暈紅的臉龐,俯身一點一點溫柔地琢去她眼角挂着的瑩瑩淚珠,輕聲誘哄。
    “表妹可以的。”
    而後捉住她顫抖的手指,領着她一同細細描繪。
    “發現了嗎?”
    “其實表妹遠比自己想象的厲害。”
    青年輕笑着咬住她的耳垂。
    客棧原本幹燥的木地板上,潑了一地的水。
    暈暈乎乎的姜姒鬼使神差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
    明早若是客棧掌櫃的發現,會不會生氣地把他們趕出去啊……
    ———
    雅閣。
    聽了整宿,還偏偏什麽都做不了,兢兢業業守在三樓門口的兩人除去疲憊之外,更多的是心底越積越多的煩躁。
    “到底什麽時候才好啊?老子都守了一夜了,眼睛都沒合上,怎麽裏面還在弄?是個鐵人也該倒了吧?難道那藥真那麽神?”
    同樣站了一夜的男子眼下也滿是青黑,語氣不冷不熱道:
    “急什麽?只要主子沒吩咐,我們就得一直在這裏守着。”
    那人聞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道:“是是是,你不着急,光老子一人着急,就你清心寡欲。”
    男子默了默,并未反駁,按在腰刀上的手指卻微微動了動。
    腦海裏滿是昨夜見到的那個清麗小娘子。
    那人見他不說話,也覺無趣,許是實在無聊,開始誇誇其談。
    “哎你說,雅閣的姑娘吧,乍一看好像都一樣吧,但還是有差的。”
    男子瞥了他一眼。
    那人見男子看他,來了興致,繼續道:“不是老子吹,老子禦人無數,光聽那聲兒就曉得好壞。”
    “昨夜到今晨的那個就明顯是個極品,嗓子嬌嬌媚媚的偏偏還帶着股清純勁兒,跟雛.兒一樣,聽得我渾身都酥了。”
    “現在的這個明顯就不行,矯揉造作的,差遠了。”那人故作姿态地搖搖頭,嘴裏啧啧出聲。
    “裏面那小白臉也是個識貨的,不然怎麽就只抓着那一個小娘子?嘿嘿,等他玩完了……”
    男子忽然被旁邊人撞了下肩膀,看見一臉“你懂的”的擠眉弄眼的表情,神色無語。
    不過這話也提醒他了。
    昨夜晚到的那個小娘子,他聽過她的聲音,不知和旁邊人誇贊的那聲音比起來,到底哪個更動聽一些。
    男子扶在腰刀上的手緊了緊,感覺渾身燥.熱難消,眼眸晦暗,語氣卻無比嚴肅地警告道:
    “好好站你的崗吧,小心辦砸了差事惹了主子生氣,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指指搖.晃動靜不止、甚至聲響還越來越大的屋子,意味深長道:
    “能有什麽事?聽聽這裏面,一切都在主子的計劃之內。你就是杞人憂人!”
    ……
    但俗話說,好話不靈,壞話靈。
    當韋屠當日晌午盛情邀請了幾名軍中同僚和雲青兩州頗有才氣的文人來雅閣喝茶時,守在門前的二人對視一眼,彼此心領神會——
    好戲來了!
    一襲缁衣、腰束銀帶的韋屠頂着難以啓齒的為難表情,領着神色憤憤的衆人來到了三樓的雅間房門前。
    站在房門外,韋屠的臉上還有些猶豫,遲疑着半晌沒動作。
    可他身後的幾名軍中同僚卻耐不住了,沉聲道:
    “韋兄,你不用覺得為難。不說姜将軍以前為大晉立下了多少汗馬功勞,光沖着姜将軍在世時對我們多有照顧這一點,我們就不能放着他的千金被人如此羞.辱!”
    其他人也附和道:“對!那小子太過狂妄了些,以為自己是什麽人?新婚燕爾一去數月,還推了林将軍的舉薦,我們初時還以為他是個好的,萬萬沒想到……”
    “這才多久,那小子就公然狎.女.支,不把正妻看在眼裏。他這簡直就是把姜将軍的臉面往腳底下踩!”
    衆人義憤填膺。
    他們雖常年駐守青雲兩州,對遠在上京的姜府鞭長莫及無法照顧一二,但并不代表他們就絲毫不關心。
    事實上,偶爾從這邊千裏迢迢去上京述職而後又回來的同僚們,會捎來一兩句姜府的消息。
    不多。
    都是些姜将軍的大女兒定親了,二女兒嫁人了之類的比較重要的只言片語。
    但也足夠,畢竟對于他們這種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不知什麽時候就意外死在戰場上的人來說,活着,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
    遠在天邊的事情他們管不了,但近在眼前的事情還是可以管一管的!
    衆人神色堅定,開口催促着韋屠快點推門,好抓個現行,好好教訓那個姓裴的小子。
    一臉為難的韋屠嘆了口氣,在一衆人炯炯的目光下,慢慢推……
    沒推動。
    “?”韋屠皺眉。
    這門什麽時候從裏面栓上了?
    難道是昨夜派進去的那些女子做的?違抗命令,看來給她們的酬勞還是太豐厚了。
    他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退後兩步,為難道:“這門好像鎖住了。”
    衆人大怒。
    有那身形高大的軍漢大步跨出來,沉聲道:“我來。”
    随即一腳狠狠踹開了緊拴的雕花木門。
    木門受襲,嘩啦一聲散倒在地。
    衆人目光沉肅地快步踏入房內,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時,頓時神色訝異,彼此面面相觑。
    最後姍姍來遲的韋屠邁着悠悠的步伐,準備收獲自己精心設局的果實時,擡眼便瞧見了四周向他投來的難以言喻的眼神,不禁心下一跳。
    待他看清那和數名妖豔女子翻滾在一起的人影時,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老血哽在喉間,怒喝道:
    “逆子!”